季雲徵今日本并不想以那般狼狽的模樣昏在陸晏禾面前。
隻是——
“咔哒。”
伴随着陸晏禾破開天魔界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隻有季雲徵自己才能感應到的,那禁锢住他修為的十一道枷鎖中的第二道,解開了。
與此同時,那潛入自己神識當中的黑霧由原本飄渺似煙的形态逐漸變得凝實起來,甚至産生了搶奪身體控制權的意圖,讓他不得不強行切斷意識與身體的聯系。
“現在,從我的地方滾出去。”
識海之中,少年模樣的季雲徵冷冷盯着那團飄忽的黑霧,手中紅光蓄起,正欲出手間,聽得那黑霧中響起幽幽的聲音。
“滾出去?你要我滾出去?我滾去哪?”
那聲音中帶着明晃晃的笑意,随着它的說話聲,其音調逐漸變化,熟悉得讓季雲徵都有些愣怔。
像是在驗證季雲徵的猜測般,那團黑霧從上方逐漸下沉,并開始化形。
先是模糊的人形輪廓,而後四肢伸長,肌膚顯露,黑霧湧動間,那人形很快成型,直至化作赤身裸體的一人落在他的面前。
在祂雙腳落在實地的刹那,原本赤裸似雪般白皙的肌膚處浮現出層層鱗片覆蓋并飛速包裹住其身,粗長的龍尾也在其身後顯現,不緊不慢地左右晃着。
在看清那黑霧幻化出的那張臉之時,季雲徵的臉色變得陰沉下來。
那是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年季雲徵的臉。
“怎麼,看到我就這麼驚訝嗎?”對面的“季雲徵”微笑着向他敞開雙臂。
“你能感受的出來吧,我并不是什麼擅闖之人,你我同屬本源。”
他桃花眼中的笑意變得深邃,眉心的朱紅耀眼刺目。
“或者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季雲徵,不,珈容雲徵。”
季雲徵像是在照鏡子般看着對面的那個自己,話語冰冷。
“你诓騙不了我,人也好,魔也罷,無論何種生靈都不會存在兩個元神。”
“你與我的氣息,亦是截然不同。”
雖然同樣是半人與半龍形态的季雲徵,原本在此的這個他的龍化身體與黑霧化形出來的季雲徵有着明顯的區别。
前者龍紋已經極為淺淡到不易察覺,整體更偏向于人,後者則是連面部的部分都覆蓋着堅硬光滑如黑曜石般的龍鱗,全身上下散發着象征陰煞的黑紅暗光。
“原本是如此的,但是在你答應陸晏禾種下禁制之後就變了。”
“季雲徵”伸手扭了扭脖子,發出咔咔聲響,又開始活動筋骨,舒展着全身,像是才開始熟悉自己的這具身體。
同時,他口中極有耐心地向季雲徵解釋道。
“那禁制并沒有什麼淨化的力量,而是将原本的善念與惡念分成了兩半罷了。”
“你是保留下的善,我是應當被去除的惡。”
“胡說。”
“種下禁制時,若元神被一分為二,我應感受到痛苦,而非是無從察覺。”
季雲徵反駁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不斷翻湧着,心中煩躁。
面前的這個“季雲徵”,怎麼可能是另外一半的自己?
“是啊,自然是無從察覺的。”
對面的那個自己非常贊許地點點頭,仿佛是認可了他的這個回答,但随後嘴角一扯,露出十分惡劣的笑容。
“畢竟你當時快活得要死了,不是嗎?”
話音未落,那“季雲徵”眼前冷光暴起,一龍爪帶着殺意瞬間襲至面上!
他立即側身躲避,同時身後長尾甩出,尾上倒鈎尖刺與那龍爪撞上。
“砰!”
兩相撞擊瞬間積蓄的力量在半空炸開,引起土塵四濺,瞬息間黑白兩道身影又是交鋒數招。
那兩道彼此攻擊得隻能看清其中殘影,如刃的罡風以其為中心呼嘯着席卷整片識海,所到之處碎石成灰,地面被劈出縱橫交錯的深深裂痕。
在又一次驚天動地的爆炸聲中,天際轟鳴處,雷擊朝着那兩個糾纏的身影轟來,這才将他們分了開來。
煙塵散去,方才出言不遜者臉上多了道撕裂的長長血痕,“季雲徵”舔了舔爪尖溢出的血珠,又看了看鱗片盡數脫落,血肉翻開的龍尾,擡眼看着遠處另外的自己。
同樣的傷口同樣出現在季雲徵的身上,兩人在彼此身上留的傷口與疼痛都被原封不動的回饋到自己身上。
“哈……何必如此生氣呢?”
那“季雲徵”站起身,朝另外一個滿是殺意看着他的季雲徵慢慢走去,邊走邊道:“你終歸還是太要面子,說到底,承認自己的感覺又有什麼錯呢?”
“陸晏禾,哦不,現在應該叫她師尊,我們作為徒弟喜歡師尊不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麼。”
“即便這個喜歡呀……有些不一樣。”
“季雲徵”的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嫉妒、嘲諷與憎恨:“但他謝今辭都可以,你為什麼就不可以?還是說,你忘記不了前世陸晏禾對你做過的事情?”
片刻的安靜中,季雲徵沒有回答他的這個問題,隻是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聲音泛寒。
“淩皎皎,是誰?”
“我的記憶裡面為什麼沒有她,但是你有?”
“你所謂的她是我的道侶,又是怎麼回事?”
問題被一連串抛出,原本始終噙着笑意的“季雲徵”臉色驟然變得陰森起來,眼底的愉悅也開始扭曲變形,低聲笑道。
“淩皎皎啊……”
“應該如何說呢,她是你我的此生摯愛,是救贖你我出無底深淵的光,是你我心中獨一無二的……”
“你給我閉嘴!”季雲徵的額頭突突地跳,打斷了他仿佛歌頌般的,無比荒謬的贊美之語:“當我是傻子?”
見話被粗暴打斷,“季雲徵”臉上并未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愠意,舌尖掃過上颚的牙齒,笑意眼神陰冷潮濕。
“你現在用不着知道她是誰,現在的你隻需要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