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陽華境中有三絕。一者雲蒸霞蔚、山色湖光,二者護境結界、濃霧大江,這第三者嘛,就是諸位眼前這萬丈峭壁、變幻兇陣。”
夜風簌簌打在衣袍上,白袍仙尊在前摸着胡子侃侃而談,隊伍末尾,雲靖和蘇韫珩相看兩生厭。
兩人失眠了大半夜,想起陽華境内每晚都會舉辦的夜遊活動,前後腳報了名,卻不想冤家路窄,到了萬丈崖邊才發覺對方也在。
兩人一個朝左,一個朝右,中間站着個遊觀青,正掏出本子,仔仔細細地記錄仙尊的話。
自從來到陽華境,每次夜遊她從未缺席過,沒想到今晚先是遇到了雲靖,緊跟着又遇見了蘇韫珩。
這兩個人就像約好了一樣,同時到達,面面相觑,誰都不想先開口說話。
僵持中,蘇韫珩拉過她一起,朝雲靖露出一個挑釁的表情,遊觀青就這麼充當了二人之間無辜的“楚河漢界”。
她看一眼兩個互不搭理的人,懶得去管,舉手提問仙尊:“萬丈崖底的兇陣與别處的有什麼區别,為何稱得上一絕?”
仙尊正等着人問呢,聞言負手而立,露出一副深沉的神情,回答道:“别的區别倒是沒有,無非是厲害了些,兇猛了些。唯獨有一點——這萬丈崖底的兇陣被稱作萬殺陣,與旁的殺陣不同,此處之陣乃是曆經萬年自然形成,随天象變幻莫測,詭異十足,據說有千萬種不同的緻死之法。”
他示意衆人走近幾步,萬丈崖邊,一股沁人的冷意頓時撲面而來。遊觀青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殺意森然,竟叫她感到莫名的恐懼。
仙尊觀察着衆人臉上或驚訝或恐懼的神情,滿意得直點頭,笑着叮囑道:“諸位在這境中行走,千萬要注意,若無修為高深的前輩相伴,萬萬不可靠近這萬丈崖。”
說罷,他像驅趕羊羔一般将這群年輕的子弟們驅趕回原處。
這些少覺的孩子平日裡總像群喜鵲似的叽喳不停,夜遊多日,還是頭一回表現得如此乖順。
今夜來的人似乎比平時更多啊。
仙尊摸着胡須,忍不住有幾分得意。
果然還得給孩子們展示些真東西。
他在心裡盤算着下個夜遊的地點,忽然瞧見遠處急速奔來兩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逍遙派淩秋和聞人氏的大小姐聞人雙雙。
仙尊心道:“難道我的夜遊已經出名到這種地步了嗎?”
要知道帶夜遊曆來是個苦差事,他一開始還百般的不願呢。沒想到短短十幾日,效果這麼好!
不愧是他!
仙尊激動地迎接上去,招呼道:“淩姑娘,聞人小姐你們也來啦……”
他的笑容很快僵在了臉上,因為淩秋掐着聞人雙雙的脖子飛快地略過他,略過所有人,站到了萬丈崖邊。
她的衣裙被鮮紅的血浸透了,仔細一看,血迹的來源竟是聞人雙雙的手臂!
二人身後,浩浩蕩蕩地追着一群人。
十數位太霄辰宮的仙尊、包括聞人氏和蘇氏在内的北方十七族,以及銀霜樓和逍遙派衆人全都來了。
整個陽華境,客人主人齊齊到場,場面不可謂不熱鬧,不可謂不浩大。
靈秋挾持聞人雙雙站在懸崖上,冷漠地面對衆人。
狂風卷起兩人的衣袍頭發,發出霹靂般令人膽寒的響動。聞人雙雙殷紅的血滴飛濺在靈秋的臉上,襯得她遠遠看去如同地獄食人的鬼魅。
聞人家主捂着胸口怒吼道:“淩秋!你想做什麼?趕緊放了我的女兒!”
“淩秋!你若膽敢傷害我表妹,我宋氏一族定與你同歸于盡,不死不休!”
宋微瀾剛剛從昏迷中蘇醒,連聲音也有些發虛。
靈秋對二人的話置若罔聞,自顧自将聞人雙雙按到懸崖邊,大聲質問道:“我師妹是不是在下面!”
“什麼!?”還處于迷茫中仙尊一瞬清醒,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呼,“有人在下面!?”
聞人雙雙眼眸顫動着淚光,一語不發。
她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打在了自己身上,如芒在背。
即便她再嚣張也知道,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一個聞人氏或十七個北方世家能肆意做主的了。有些事走得出世家,走不出天下。當着這麼多人,她必須夾起尾巴。即便不能全盤否認,也絕不能承認絲毫。
決不能!
不料她剛剛打定主意,下一刻,手臂傳來刻骨的刺痛,竟是又被生生割下一片肉來。
聞人雙雙發出一聲慘叫,立刻有人叫道:“淩秋!你竟敢當衆動用私刑!”
宋微瀾道:“我表妹和你師妹失蹤之事根本毫無關系,你不分青紅皂白将她擄到此處嚴刑逼供,到底安的什麼心!”
他看向前方的仙尊,怒道:“都到這個地步了,諸位仙尊還眼睜睜地看着,不出手阻止嗎?!”
“毫無關系?虧你說得出!”
逍遙派這邊,江芙沖出人群,劈手甩出一道淺紅色的劍氣。
“你們自己看看,這是聞人雙雙的劍氣!”她眼眶含淚,對宋微瀾道:“我師妹絕不會無故傷人,更不可能出錯!”
說話間,那縷劍氣便向主人飛去,親昵地依附在了聞人雙雙身側。
衆人一下沒了聲音。
最前面的白衣仙尊鐵青着臉,終于開口:“淩姑娘,凡事好商量,何必把事情做得如此決絕?你先過來,這件事太霄辰宮一定會妥善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