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了嗎?……聖子轉世!”
幾個别派的弟子匆匆走過,隻留下隻言片語。
晴日的光輝簌簌落了滿身,天色尚早,靈秋從小院中出來,往陽華境深處走去,并未将那幾人的私語放在心上。
她的注意力被更明顯的變化所吸引。
一路走來,青石闆路兩側,一向繁茂的枝桠上不知何時挂滿了鈴铛,密密麻麻,像某種儀式的布置。
風一吹,滿樹绛紅色的飄帶飛揚似蝶,鈴铛卻像被施法定住般不動不響,靜谧得有些古怪。
靈秋随手拉住一位過路的弟子詢問,那人答道:“姑娘有所不知,這太霄辰宮沒能抓到當日作惡的魔族,為防萬一,下令在這境中各處懸滿伏魔鈴铛,隻要察覺到魔族氣息,金鈴震動,便能及時發出警告。”
言罷,不等靈秋多問一句,那弟子便朝她草草一點頭,擡起腳步匆忙朝前走去。
伏魔鈴铛?
這東西她曾在那本厚厚的《伏魔經》中見過,靈敏異常,百裡之内,哪怕極微弱的魔氣也能輕易被捕捉。
然而當下,靈秋伸手貼近,滿樹金鈴自巍然不動,平靜出奇。
說來諷刺,四年前她強行突破體内魔氣封印吞噬戮空後,重鑄封印的法子全來自這本被仙門中人奉為聖典的《伏魔經》。
她于修行一道上頗有天賦,不過是看過一遍,便能在危急關頭将封印的死咒倒背如流,一次成功。
同時身負仙門與魔族兩條血脈,用仙術壓制魔氣猶如左右手互搏,這也成為她元氣大傷的根本原因之一。
好在按《伏魔經》所說,這道封印一下,除非施術之人身死魂消,否則絕無可能令絲毫魔氣逃竄逸出。
靈秋輕撫過面前毫無反應的金鈴,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
身側不時有人往來,絡繹不絕地朝着同個方向去。按太霄辰宮派人送來的消息,這批入選内門的修士中她是最後一個參與入門選拔的。
不是今日,是明日。
既如此,靈秋便沒了探究的心思,自顧自從境中拎出一隻酒壺。
晨光如水,淡淡灑在屋檐青瓦上。她提着酒壺,一路往人少的方向去,繡鞋踩在石闆路上,發出噼啪的脆響,酒壺裡的液體随步伐晃蕩,遺落一路濃郁的酒香。
燦爛的陽光穿透薄霧落在肩上,靈秋走到空曠無人處,挑了一棵老槐樹,枝繁葉茂,枝桠橫伸得低低的,正好能躺。酒壺拿在手裡,随她一躍便輕巧地落了上去。
早上喝酒着實不像話。可這段日子門派上下管她實在太嚴,今日是好不容易才從師父那裡偷出這壺酒來。
殺人放火全身而退,合該痛飲一番才是。
枝幹粗實,如蒼龍橫卧,春日初暖,陽光透過如蓋的綠葉在臉上打出斑駁的碎光,靈秋仰面躺着,酒壺斜拿在手輕輕晃動,任風吹亂鬓發。
晨霧未散,陽華境内遠山如黛,耳邊枝葉沙沙作響,她不看不聞,隻仰頭飲酒,動作閑惬從容。
酒出乎意料的烈,入口似火,靈秋眉頭不動,隻當自己太久未飲,又是一口灌下。
日頭正盛,她斜倚在繁枝茂葉間,輕閉着眼。酒氣氤氲,酒壺挂在指尖,搖搖欲墜。
整個世界靜谧得仿若與世隔絕,突然之間,樹梢風動,山間忽起一聲劍鳴,清脆破空,如冷電橫劈,斬碎一樹清夢。
靈秋睫毛輕輕一顫,未動。
片刻之後,又是一聲殺招,劍氣破風,連身側枝葉都被帶得顫動。頭頂,一滴露水從葉間墜落,落在她眉梢,滑入鬓發。
這一下,靈秋終于睜開眼睛。
她緩緩坐起,随手一撈,懶洋洋地将酒壺送到唇邊,喝了一口,才伸手撥開下垂的枝葉,低頭往下看。
遠處擂台上,約莫五位白衣仙士正在合力圍攻一少年。
劍光交錯,帶起落葉與塵土。那少年氣息浮動,招法已亂,卻死咬着不退,手執長劍,劍氣凜然如霜,是她從未見過的一柄好劍。
還真是人不如劍。
靈秋朝那方掃一眼,眉梢一動,抱了看好戲的心思,正想喝一口酒,卻不知為何,目光落在被那五人團團圍住的少年身上,忽然頓住了。
此人身形狼狽,左肩衣襟染血,卻仍一劍擋下五人攻擊,腳步不退,那一招劍術快中帶狠,縱身一躍似銀鈎鐵劃,像極了——
她眸色一變,一瞬猶豫間,一柄利劍已繞至少年身後,自側方朝他後背襲去。
靈秋沒來得及思索,手一擡,半滿的酒壺已從密葉叢中飛出!
擂台邊,蘭翹站在江芙身側,正緊張地抓住她的衣裙,不安道:“師姐到哪裡去了?”
“是啊,怎麼沒見阿秋?她不是早早就出門了嗎?”身後,霍羽也忍不住朝周圍張望。
江芙安撫地揉了揉蘭翹的腦袋:“大約是在哪處躲清閑吧,這種熱鬧,她是一貫不愛湊的。”
事實上,出于穩妥考慮,她刻意沒将這些日子裡陽華境發生的大事告訴靈秋。
然而江芙話音未落,隻聽得場中一陣爆裂聲響,緊跟着,濃郁的酒香灌入衆人鼻腔。
酒壺本是粗陶所制,卻被靈秋内力灌注,破空而出,直似流星。铛然一聲,碎片與清澈的酒液四散飛濺,生生撞開那一劍。
雲靖猛地回頭,隻見少女踏雲而來,衣袍獵獵,落地無聲,眉眼可稱冷寂。
靈秋看了眼雲靖手中的琅琊劍,輕嗤一聲:“什麼破劍,還真是吵得很。”
她一腳踢開碎陶,對台上仙士微微一笑:“既然我已經被你們吵醒了,擇日不如撞日。”
話音未落,人已掠上前去,身法快似飛燕,朝那五人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