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深處那是春雨後的校園,尚且稚嫩的乙骨憂太如同落水狗,蜷縮着髒兮兮的身體一個勁往牆角躲。
同樣,竹内春看見了自己——
一頭不羁的黃發,蠻橫地拉起比他還高的男生,拳腳相向下也不知踩了誰的腳,伴随跌倒,視野裡浮出一角巨大的陰影。
陰影俯瞰于空中,乙骨憂太烏青着臉哆嗦地拽住他,那緊張的神情仿佛見着了比他更甚的惡鬼。
第二天睜眼橞子在身旁睡得香甜,而夢裡的落水狗正抱着刀倚在角落,或許是察覺到他的打量,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
空氣變得凝重,乙骨憂太犀利的眉眼,如同蟄伏在暗處的兇獸,他匆忙低頭,心跳快得幾乎沖出胸膛,回過神已經起了一身冷汗。
那絕不是一個十七歲少年該有的眼神。
他愈發小心謹慎,虔誠祈禱這尊神不要認出自己,又過了幾日,竹内春發現這哪是神,這簡直是當代活菩薩!
原本的三人隊伍變成了幸存者冬季團建部落。
強大的少年不見一絲高傲與驕躁,善良又寬厚,平等的對待所有人,想到這樣好的人曾被自己踩在地上學狗叫……竹内春愈加憂心忡忡。
呈蜈蚣形狀的巨大詛咒被乙骨憂太利落卸掉四肢,等一切歸于平靜才回頭:“可以出來了。”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橋洞,就見鋒利的刀在少年手裡旋出一朵花,随着入鞘聲不出意外竹内春聽到了一耳抽氣。
八歲的小花沖出去,像隻惹人喜愛的蝴蝶,叽叽喳喳搖晃起少年的手臂。
也不知道橞子上哪兒撿來把破扇子,掩着嘴,活似村頭的長舌婦在他耳邊說:“哎喲憂太可真受歡迎,你再不加把勁就要被搶走了哦~”
竹内春滿臉茫然:“你在說什麼啊,橞子姐。”
“切,少來,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躲他。”橞子眼裡全是狡黠,發出相當猥/瑣的笑,“我發現,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樣哦~”
好家夥,竹内春瞬間惡寒。
他搓掉手背上的三層疙瘩,暗想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能有啥不同,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看過去。
陽光下那人笑容溫柔,突然他擡起頭。
嘴邊的笑容是暖的,深不見底的瞳仁映有微光,竹内春慌忙轉身,心跳如鼓。
橞子在一旁添油加醋:“你完蛋啦~你墜入愛河了!”
墜入愛河?
一個激靈,竹内春隻恨自己耳不聾眼不瞎,愛不愛不清楚,要讓大佬知道自己曾領頭霸淩過他,下地獄才是真的!
不等竹内春反駁,地面劇烈震動起來,人群驚疑不定地四下望,突然一聲大叫響起:“有東西過來了!”
乙骨憂太神色猛然一變:“快走,往前面的體育館跑!”
可怪物速度之快,猶如浪濤,毫不留情地沖來。
随着驚叫,竹内春看見乙骨憂太被蟲潮吞沒了身體。
“竹内春!”早川橞子拽住他,滿臉駭然,“發什麼呆,快跑啊!”
一時間地動山搖,成片的驚叫中夾雜孩童恐懼的哭聲。
小花摔在地上,青草色的裙擺布滿塵土,她一個勁地喊:“外婆、外婆!”
“憂太在哪兒,讓他救救孩子!”
“前面的不要停啊!!”
“要死要死,怪物、怪物來了!”
密密麻麻的蟲海離小花越來越近,隻見橞子瞪大雙眼,竹内春竟掙開手掉了頭。
以此生最快的速度!
近了,可以清晰地看見女孩濕漉的面龐。
近了,原來吃掉乙骨憂太的是一片黑壓壓的蟑螂。
竹内春根本沒有時間思考,隻是本能的發現距離足夠,他可以做到。
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撈起小花,蟲子瞬間爬上大腿,已經沒辦法回頭了,在老人的哀求下雙手高舉,小花變成了真正的蝴蝶飛了出去。
青草色的裙擺在空中蕩漾,被橞子穩穩接住,與此同時,自己被蟲海完全吞沒。
“竹内春!”
蜂巢般的嗡鳴震痛了耳朵,唯一透光的豁口也消失不見。
密密麻麻的蟲子鑽進衣領,潮濕的泥腥灌滿口鼻,竹内春安慰自己,不疼,所以不必後悔。
……
……
真的……
不後悔?
生命的最後怎麼想也不該在蟑螂堆裡結束。
不想承認的,竹内春後悔了。
可究竟後悔什麼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往事如走馬觀燈在腦海湧現,暗道人生若能重頭。
若能重頭再來,他一定洗心革面做個——
“舔狗——系統感謝您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