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遲低頭接過,沒接話。
她喝了一口,指腹貼在瓷杯上感受那點溫熱,半晌後輕輕道:“想好了。”
沈無歸的手指微動,指節緊了緊,像是要把那張未燃的護神符捏碎。
“先休息吧,”他說,“師傅會幫你。”
這句話像是拂過夜雨的一縷風,落入她心頭。
沈無歸靜靜地看她,眼裡卻似乎有什麼東西慢慢沉了下去。
蘇遲不願意看他這樣的神情,靠回枕頭,盯着天花闆上那塊因潮濕而微微泛黃的角落。
語氣輕緩:“師傅,我小時候做噩夢,會夢見自己走在一條很長很長的路上,左右都是黑的,沒人拉我,也沒人喊我。”
她的指尖輕輕摩挲着杯壁。
“後來我就不怕了,因為夢裡有你。”
沈無歸睫毛微垂,聲音低啞了一瞬:“嗯。”
但她要的是,夢醒之後,師傅也還在。
這一刻,她的眼神坦然而平靜,沒有怨,沒有恨。
沈無歸看着她,良久,才道:“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其他的以後再說。”
蘇遲點點頭。
他替她掖好被角,起身時動作極輕。
“師傅。”她忽然喚住他。
沈無歸頓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蘇遲盯着他的背影,眼裡還殘着病後的濕意,卻笑着問:“那師傅呢?師傅想要家人嗎?”
沈無歸沉默片刻後,隻道:“我沒有。”
“對不起。”蘇遲輕聲說。
窗外雷聲滾過,光一閃一滅,像是一場久藏的情緒,終于在某個無人知曉的時刻,敲開了夜色深處的一道門。
夜色沉沉,月亮被雲層遮住,樓道裡寂靜無聲。
蘇遲回到家時,客廳的燈還亮着,溫暖的光落在檐下,顯得溫馨舒适。
她輕手輕腳推開門,換鞋、挂傘,餘光瞥見書房的門半掩着,熟悉的墨香随風潛入鼻尖。沈無歸坐在桌前,衣袍規整,眉眼沉靜如畫中仙,正低頭寫着什麼,紙頁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她站在門邊看了一眼,終究沒能踏進去,隻是輕聲道:“師傅,我回來了。”
沈無歸手中筆頓了下,“嗯”了一聲,頭也沒擡。
蘇遲咬了咬唇,原地站了一會兒,又自顧自地走回房間。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她有點想哭。
桌上的日曆攤開,今日之後的那一頁,清清楚楚地寫着她的生日。
在去西南邊境前,她纏着師傅好久,要一個特别的禮物,要一個師傅從未送過給别人的禮物,可現在确實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坐在床沿,把小兔子玩偶抱進懷裡,臉貼着柔軟的耳朵,像抱着一個不敢說出心事的孩子。燈光柔和,她眼圈紅了,卻還裝作無事發生。
難道,他真的聽到了自己的話,還是說知道了自己的心思,知道了自己幹的那些不好的事,所以才故意疏遠自己。
沈無歸書房裡,筆落紙上,收尾一張朱砂符。他側頭,看着桌上一隻小巧的錦盒,沉默片刻,将它收入袖中。
第二天。
清晨天灰蒙蒙的,窗外細雨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