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逸岫急匆匆返回警局時,譚譽道正在勸屏幕那頭的姜韫好好休息,别太勞損心神,審訊有他負責,不用擔心。
燕逸岫在一旁聽了幾句了解姜韫情況,随即目光移向審訊室裡。
彭嵘雙手仍被铐着,狀态放松,沒有半點特别情緒,聲音懶洋洋的。
“警察姐姐,我記得當幫派老大不犯法吧?我也沒燒殺搶掠,為什麼抓我?”
譚譽道進屋後打開陳奧典案的幾張照片推到她面前。
看到驚悚的屍體照片,彭嵘露出茫然之色,過了十幾秒才了然。
“這不是我學校的案子嗎?和我有什麼關系。”
見她笑吟吟假裝不知情,譚譽道也懶得再廢話,一條條列出這幾月找到的證據線索。
彭嵘沒什麼反應,臉上挂笑,即興一條條反駁,滴水不漏摘出自己。
案發時段沒有任何與她相關的證據留存,她想怎麼編就怎麼編。
彭嵘目前狀态穩定,很難被撬開嘴。于是譚譽道收起照片,更換戰術。
他低聲歎氣:“陳奧典也是很優秀的學生,年紀輕輕被殘害,實在可惜。能成為好孩子并不容易,對吧?”
彭嵘挑眉,對這沒頭沒尾的話來了興趣。
“你父母很嚴格,要求極高,你哥哥彭峥受不了巨大壓力,高二時自盡了。”
“他一走,就隻剩下你,原本均攤的負擔全部砸在你頭上。顯然你的心理素質更強,一直堅持下來了。”
“你在大學裡也是萬衆矚目的人才,但沒人知道你從小到大是背負怎樣的壓力才站到高處。”
彭嵘嘴角弧度不變,大拇指撫着手铐光滑邊緣,靜靜凝視譚譽道,若有所思。
“不少父母都這樣,對孩子的成功有着瘋狂的執著。”
“小學要當最優秀的孩童,高中的目标是要考全國最頂尖的大學,大學更要全面發展,畢業後要找比别人好的工作,還要不斷往上爬證明自己,和别人比較資産多少比較職位高低……”
“這種‘進步’什麼時候是個頭?等到死了?那這輩子艱辛勞累隻做了一件事,就是得到别人的肯定,那人生有什麼意思?”
“孩子大多希望父母一生平安健康,而家長卻把無數合理不合理的期待全部丢給孩子代為實現。”
“為什麼父母總是這麼貪婪,為什麼永遠不滿意。”
成績差,要求你考好;考得好了,就要你考第一;考了第一,就讓你必須永遠保持第一;你保持全校第一,又會被拿來和别校、全省、全國的第一比較。
學習沒問題,就會拿學習外的事情比較,無休無止,望不到頭。
就像黑心老闆,這個月完成業績,下個月就提高指标,總之絕不讓人好過。
區别大概就是家長會說愛你,說自己養你長大多苦多累多用心。
反複念着強調着自己的付出,用一串串話勒住孩子的脖子,讓她們窒息、愧疚,隻能懷着虧欠遵循期待往前走,不敢停下休息,不敢獨自享受一點點幸福“背叛”父母。
彭嵘輕飄飄歎氣,不知回憶起什麼,手指在桌上畫着圈:“我哥就是這樣,他很想實現父母的期待,可惜沒成為頂尖人才,被逼得崩潰,最後不想繼續往前走了。”
“所以監獄裡被盯着的就隻剩我了。”
說完後她目光移回對面,對于兩人露出的同情神色感到好笑,平緩語氣驟然轉為譏诮。
“你們覺得我也是那樣凄慘?那就猜錯了。”
她自知稱不上天才,但勉強能完成父母越疊越高的目标。學習拔尖,多才多藝,萬衆矚目,這些對她來說不是難事。
所以她從小到大都作為正面例子被父母用來訓彭峥。
有時她仔細思考,會覺得自己無意中也成了逼死哥哥的幫兇。
“你們認為我是叛逆期遲發,混入幫派是為了反抗和報複父母?”
“如果想以此打感情牌,裝好人說些所謂理解我的話套近乎,攻破我的心防,那你們要失望了。”
彭嵘興緻缺缺地歪頭,表情冷下來,沒勁再應付:“解釋這種無聊問題真是浪費時間,跟你們沒什麼好說的……我要跟她談。”
“誰?”
彭嵘直直看向漆黑的單面鏡,笑了笑:“獨闖幫派抓我的短發女生,我和她比較有話說。”
她知道那人一定就在對面。
“她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我能識破她嗎?那就過來聊聊。”
燕逸岫頓時懵了,見周圍幾個警員齊齊投來視線,又慌張低頭,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