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将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都要面對各種探究好奇憐憫的目光,她不禁心慌難受,呼吸困難。
“不适應就先待在家裡上課吧?”燕逸岫吃完藥躺在她的專屬陪護椅上。
“你情況特殊,和班主任年段長解釋溝通一下應該沒問題。”
申天諾低頭卷着病号服衣角嗫嚅:“我也想,可這樣不好,爸爸媽媽以前總說這樣不對,不該逃避,而要努力克服,才能融入大家。”
“對錯标準是誰決定的?一定就對嗎?”
燕逸岫早已經煩了這類話,自從想開後主打一個油鹽不進,聽到這些字句就想翻白眼。
“這對社牛外向大膽的人來說是錯的,可憑什麼單以那些人的社交标準判罰,逼人改變?為什麼對方不能寬容一點,接受性格多樣性?
“那些人動動嘴皮子的事,毫發無損,隻有我們痛苦和懷疑自己,聽話去改,最後更不快樂。”
藥效起得快,燕逸岫打了個呵欠,翻身側躺蜷起腿,将頭發撥到脖子後面,注視坐在床上的小小的申天諾。
“我們這種性格活着已經很不快樂了,所以别再多給自己添堵,随心所欲一點,你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勉強自己。
“指指點點說我要改要克服?那些人怎麼不先改改不理解就妄下斷論的毛病呢?”
申天諾露出淺笑,歪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上半身小幅度地前後晃悠。
“如果親戚和學校那邊不答應,你就跟我說,我去兩邊溝通處理,舌戰群儒。”
這回申天諾笑出了聲,松開手,卷着的衣角因此舒展,保持彎彎的弧度。
燕逸岫眼睛也随之彎起:“所以别擔心,我永遠站在你這邊,你想不見人就不見人,等心理情緒調整好了再考慮别的事,你自己最重要。”
直到申天諾親戚忙完自己家中的事來陪護了,她才起身告辭。
回家後,進入沒有外人幹擾的獨處環境,燕逸岫還是忍不住向系統打聽。
“為什麼會選衛崧?”
系統說了句讓人雲裡霧裡的話:“信仰和情感本身就是非同尋常的能力。”
“信仰?什麼信仰?”
她對衛崧不算了解,不清楚他信什麼教。
情感她理解,殺親之仇。
總不可能因為信了什麼教比較誠心,受神明庇佑,就能放心大膽加入行動莽吧?
“别太憂慮,我從來都是按數據測算,不管是人體數據、情緒情感數據還是社會性數據,我都會綜合考慮。
“潛能是一定有的,但是最終能不能覺醒,在什麼情況下能發揮得好,這些我無法決定。
“我如今确定的就是衛崧和你們一樣有特定潛能,如果能發揮出來,一定能幫得上你們”。
燕逸岫無言坐下。
當警方的誘餌已經很危險了,如果真正參與到破暗行動中,以後會與反派有無數次交鋒。
她們這些來自異世界的人還有額外複活機會,可衛崧沒有。
從系統籠統的話裡,她也能捕捉到另一層隐晦考慮。
在必要時,衛崧可能可以成為首當其沖的試探人、擋槍的、替死鬼、利用的工具。
“覺得我殘忍?”
燕逸岫一聳肩,對系統抛來的疑問避而不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當初她寬慰衛崧不要對于被她所救而有負擔,否則她也會有負擔。
但有為必有所想,必受憂思因果之苦。在此之前她就已經多多少少有點心理壓力了。
救過一次的人,她絕不希望對方重蹈覆轍,再度陷入同樣的危險中喪命。
得而複失,不管是什麼人什麼物、不管是什麼情感,都讓人傷心。
而現在衛崧加入行動之中,她就想得更遠了。
如果當初不是自己救了他,而是某個警員,她們兩人沒有交集,沒有接觸,衛崧是不是就不會知道行動組的事,不會走到這一境地了?
但她同時也深知,為父母報仇是衛崧活下去的唯一支撐。
不管是作為警方的誘餌還是行動組成員,他總會想方設法參與到調查中來,無可避免地與死神打照面。
沒關系的,不是什麼大問題,燕逸岫勸導自己,這二者不沖突。
無論是否經曆過相同苦痛,别人都沒資格指導受害者該怎麼放下怎麼走。
隊友想做什麼,即使不支持也保持沉默。
她不希望見隊友死,那就努力不讓隊友死。
她能救一次,就能救第二次、第三次,隻要衛崧在身邊,她總有辦法能保護得了他。
既然成了隊友,同仇敵忾,她就會千方百計為之解決危險,讓她們安心往前走。
她想保護她們走向圓滿結局。
她要保護她們走向圓滿結局。
燕逸岫抓抓頭發,将劉海往後順,眯起眼望着虛空出神,呼出氣放松肩背。
劉海重新翻回垂落,遮住她的眉毛,還有幾撮挂在睫毛上,随着眨眼一動一動。
燕逸岫打開卧室燈,擡頭望着自己貼了滿牆的照片。
這些是兇手留在每個現場的圖案,子宮裡的嬰兒。
她印出所有照片貼在牆上,每天睡前和睜眼都能馬上看見,耐心揣摩其中含意。
她久久伫立牆前,直至天光熹微。
昆隐棋正在準備下一輪轉移陣地。
她的東西很少,都是最實用的必備物品,行李輕便才好随時拎包逃跑。
剛背上包準備走,一聲信息提示音響起。
屏幕亮起的溫和光芒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刺眼,照得她面容青白無血色,眼底陰影墜沉。
陌生人的信息挂在消息欄最頂處。
那行字映入昆隐棋眼中,與瞳孔融為一體。
“棋棋,這些年你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