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金?!
鐘羽蓁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她摘下手腕上的镯子,松手,玉镯垂直掉落,停在半空中,距離地面半米高。
沒錯,這的确是在夢裡。
可砂金為什麼會出現在她夢中,難道……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有這麼想他嗎?
既然這是夢,那她剛才碰見真理醫生,以及他說的那些話,應該都是假的吧。
用網絡上流行的話來說:夢是人潛意識的投射。
因為她希望砂金事有隐情,所以在夢裡為自己編織一個他迫不得已的幻想?
鐘羽蓁扯了下嘴角,走過街道,太陽被雲層遮住,夢裡的匹諾康尼開始暗淡下來。
“先生,我真的能去遊樂園嗎?”卡卡瓦夏看着砂金,臉上有摔痕,眼睛卻熠熠生輝,“您肯定去過吧,能跟我說說裡面是什麼樣的嗎?”
“我……沒有去過。”砂金眼神突然停留在空中某個點上,他彎下腰,輕輕勾起嘴角,“嗯,差點忘了,我去過一次。那裡有漂亮的煙花,可以和……朋友一起坐摩天輪,在最高點眺望整個城市。”
好溫柔啊。
鐘羽蓁看得有些移不開視線,她聽見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在這個虛幻但一切又如此真實的夢裡。
“先生,那你的朋友呢?”卡卡瓦夏環顧四周,沒看見砂金的同伴,乖巧地揚起一抹笑,努力掩飾眼裡的失落,“他……生氣了嗎?沒有關系的,我可以自己去遊樂園。隻是,能不能麻煩您幫我買一張票?我、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的!”
“我……把她弄丢了。”砂金低頭,額前交叉的金色劉海也随之垂落,随後,他摸了摸卡卡瓦夏的頭,“不用還,你想去哪都行,我買單。”
“真的嗎?”卡卡瓦夏的眼睛更亮了,他搖搖頭,“姐姐說不能接受别人平白無故的好處,我還是給您寫張借條吧。啊,忘記自我介紹了,先生,我叫卡卡瓦夏。”
“卡卡瓦夏……”砂金看着小卡卡瓦夏,同樣絢麗的眼眸閃過一絲錯愕。
“很意外嗎?”一位和砂金長得一模一樣但身型透明的人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現在穿得光鮮亮麗的,是不是忘記自己跪在别人面前乞求的樣子了?”
砂金起身,像照鏡子似的,神情有些迷茫,似乎在思索這是怎麼回事。
“透明砂金”繼續說:“‘把她弄丢了’,你是站在什麼立場說的這句話?你該不會覺得她的善良和憐憫是因為喜歡你這個一無所有的賭徒吧?”
說這話時,“透明砂金”抱着雙臂,臉上透露着赤.裸的嘲諷,明明是同一張臉,卻莫名讓鐘羽蓁覺得很讨厭。
“冒昧一問,你是?”砂金笑容不變,比起鐘羽蓁的生氣,他似乎早就習慣了别人的惡意。隻是神情有些迷茫,似乎在思索對方出現的原因和目的。
“我?哼,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事實就是,我跟你,是同一個人。”“透明”砂金挑起一抹乖戾的笑,沒有實體的狀态看似毫無威脅可言,他近乎陰沉的壓迫感卻身處花壇後的鐘羽蓁防備般地往後一縮。
“有意思,這也是那位橡木家主的把戲嗎?”砂金背對着鐘羽蓁,鐘羽蓁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明顯能感覺到他身形舒緩了下來,“過去的我、未來的我……呵呵,他們上位者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這些玩弄人心的把戲。”
“因為你脆弱,這等卑劣的玩意才會生效。”
兩人說着鐘羽蓁聽不懂的啞謎,不過有一點她弄明白了。
她夢裡的卡卡瓦夏、砂金和透明人,分别是砂金過去、現在、未來的化身。
啧,八重堂輕小說都寫不出這麼具有想象力的情節來吧?
因為是在夢裡,鐘羽蓁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走路不覺得累和餓,甚至傷口愈合處新生的傷疤都沒有了癢感。她覺得很新奇,也不着急尋找結束夢境的方法,反倒找了個好視線,認真欣賞“砂金對砂金大戰”起來。
“……是嗎?”砂金似乎在認真思索這個問題,他一貫遊刃有餘的手段在“未來的自己”面前,像是未經雕琢的璞玉。
“呵,難道需要我來點醒你?愚蠢,膽怯。在站上賭局之時,你拿着唯一的籌碼,壓上自己的性命,手為什麼顫抖?怕死嗎?還是……想着鐘羽蓁施舍給你的那點溫暖?後悔自己沒有好好珍惜?”
突然被點名的鐘羽蓁扯了一下嘴角,難道她這麼自戀,在夢裡都下意識為自己編造一個完美形象?
砂金攤着的雙手頓在空中,他似乎想辯解些什麼,突然感覺腦袋傳來難以緩解的疼痛,這讓他蹙眉捂住了額頭。
“透明砂金”卻熟視無睹,繼續道:“是真的隻把她當獲得籌碼的手段嗎?抗拒跟她有過多的接觸,是嫌麻煩,還是自卑?啊,畢竟,你隻是個生活在臭水溝裡的老鼠,縱使穿上裁剪得體的衣服,也掩蓋不住身上的臭味——”
鐘羽蓁失去了看戲的心情。
嘴邊饒有興味的笑容逐漸消失,她看着砂金的背影,明明是在夢裡,心髒卻一陣絞痛。
因為,她聽見砂金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麻煩。”
是難得帶着怒意的情緒,像是忍了很久,終于不耐煩地扯下那絲僞裝,面具背後冰冷的劍一下子紮進了鐘羽蓁的心裡。
好痛。
不隻是那道劍,呼吸和五髒六腑都混雜着令人難以喘息的寒意,好似從溫暖的房間走出去,迎面撞上樹枝上掉落的冰雪。
鐘羽蓁感覺呼出來的氣體糊住了眼睛,她對視上“透明砂金”嗤笑挑釁的笑容,難堪得好想挖個洞鑽進去。
放在裙邊的手指開始用力,鐘羽蓁覺得冷氣在腦海裡炸出一朵雲,她心想,趕快結束這場夢吧。
她再也不想見到砂金了。
耳朵嗡嗡的,一隻帶着溫度的手突然從身後抓住鐘羽蓁的手腕,将她溫柔但有力度地拉離開砂金和“砂金”對弈的場景。
然後,砂金松開手,無聲地看着她。
鐘羽蓁感覺自己胸口湧起的羞怒被迷茫逐漸取代。
……又一個砂金?
第四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