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甯和玉芝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山路靜谧,隻剩下風吹過梨樹的沙沙聲。溫鈞野望着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裡泛起一陣說不出的滋味。他撓撓頭,有些懊惱地踢了腳下的小石子,終究也隻能歎口氣,獨自下山去了。
謝逢舟尚公主的那日,蕙甯并未前往。去了又如何?見了面,隻會徒添傷懷。世間的緣分,有些注定隻能擦肩而過。既然已是物是人非,又何苦自尋苦楚?倒不如将一切都埋在心底,任歲月慢慢覆蓋。
吳祖卿卻日日憂心,生怕外孫女想不開做出傻事來。他想着能不能再為她物色一門婚事,隻可惜,蕙甯的心事還未放下,勉強為之,怕是害了她一生。吳大人因此心火也旺了起來,嘴角時常起了指甲蓋大小的水泡。
蕙甯心疼,這些日子也都在家中做些茉莉花茶,讓外公敗敗火。如此,人忙起來,倒把心裡頭的傷痛緩解了些。
可今兒日頭偏西,院中漸漸多了斜陽的影子,吳祖卿卻遲遲未歸。蕙甯心生不安,正欲讓人去打聽消息,便見墨竹急匆匆跑進院門,身後還有幾名小厮擡着什麼。再細看,竟是外公——吳祖卿,面色蒼白,右腿包紮得嚴嚴實實,像個大粽子,額角還帶着幾道新鮮的擦傷。
蕙甯驚得臉色煞白,忙不疊迎上前去,聲音止不住地發顫:“外公,這是怎麼了?您怎麼傷成這樣?”
墨竹喘了口氣,臉上還帶着驚魂未定的神色,趕忙禀道:“小姐,是這樣的。回來的路上碰見齊大人,哪知齊大人的馬忽然受了驚,發瘋似的亂沖亂撞。大老爺正巧被撞了個正着,幸好國公府的小三爺及時出手,把大老爺救了下來。要不然……後果真是不敢想。”他話未說盡,已是心有餘悸。
蕙甯聽得墨竹的話,隻覺心跳如鼓,手心裡都是冷汗。她素來穩重,遇事也是鎮定,可這一回見外公受了傷,所有的冷靜都成了虛設。她再顧不得别的,趕緊命人去請大夫,自己則寸步不離守在床邊,連聲細語地安慰着吳祖卿,又仔細觀察着外公的傷勢。她對草藥功效通曉,可對骨科卻較為陌生,隐約覺得問題不大,但還是不放心。
屋裡藥香袅袅,燭火搖曳,蕙甯時不時伸手替外公掖掖被角,生怕有一絲疏忽。大夫很快趕來,細細診治過後,拈須道:“老爺雖傷了筋骨,但底子硬朗,休養些時日,調養得宜,便無大礙。隻是這段時日,還需靜養,凡事莫要操勞,膳食也要清淡滋補為好。”
蕙甯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心裡卻還懸着。她坐在床頭,目光一刻不停地落在吳祖卿的傷腿上,生怕錯過什麼細節。
吳祖卿見她如此緊張,反倒笑了,語氣溫和地寬慰道:“也是我自己疏忽了,最近總覺精神不濟,步子慢了些,大夫都說了是小傷,你便别挂心了。”
蕙甯卻歎了口氣,低聲道:“外公,您歲數也大了,哪能讓我不擔心?今兒要不是有人相救,後果真是不敢想……也是我讓您操心,要不您怎麼會神色恍惚躲閃不及?”說到這裡,聲音微微哽咽。她最怕的,莫過于至親之人有半點閃失。
吳祖卿見狀,拍拍她的手,輕聲轉了話題:“這次多虧了溫家那孩子救我,隻是我如今行動不便,回頭你替我去國公府上道一聲謝。咱們吳家不能失了禮數。”
蕙甯自然也有這個打算。雖說平日對溫鈞野并無多少好感,但救命之恩豈容輕慢?她略一沉吟,道:“去歲表哥送來的那幾壇梅子青釀,還剩下幾壇未動。我擇一壇送去,也算是點小心意。”
吳祖卿聞言,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笑道:“也好,國公府什麼世面沒見過,偏這些稀罕物件還能讓人記挂。你做事向來妥帖,外公也就放心了。”
蕙甯輕輕一笑,眼底的憂慮終于淡了些:“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明兒一早我就去,也好讓溫家人知道我們一片心意。”
吳祖卿應下,見她心中有數,便不再多言。
翌日天光微亮,露水還沒幹,蕙甯便早早起身,墨竹和绛珠也早早準備好,将那壇梅子青釀小心翼翼地擡上馬車。蕙甯吩咐了幾句,便一同前往國公府。
國公府門前,門房見是吳家姑娘親自登門,趕緊通報。趙夫人素來喜歡蕙甯,聞訊親自出來迎接,笑容滿面地拉着蕙甯的手,語氣裡滿是疼惜:“蕙甯,許久不見,怎麼今日有空來府上?你外公可還好。”
蕙甯含笑回禮,恭敬道:“也是多虧了溫家三爺及時相救,特來登門道謝。”
她說得鄭重,舉止端方,連随行的婢女也都規規矩矩地垂手侍立。趙夫人很是滿意,聽了她的話連連擺手:“何必這麼客氣?”說罷,趕緊讓下人去把還在睡覺的溫鈞野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