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腳步聲和并不規律的呼吸聲,時平就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卻也擡起頭看了一眼。
昏黃色路燈下,隻能看清是個女孩,似乎穿着條裙子,踩着拖鞋,看起來濕漉漉的。
時平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深夜、河邊——
他捏着啤酒罐的手還是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有點吓人。
關鍵是那個女鬼,不,女孩還走了過來。
但随着人靠近,體溫的熱度和一雙天生帶笑的、亮晶晶的眼睛,卻讓人不由卸下心防。
蘇白握着拳頭,給自己加油打氣。
沒事的!蘇白!你都重生了!這是上天的人給你的又一次機會!
你喜歡的人就在面前!你要勇敢!
蘇白控制着心跳,慢慢走向前,鼓起勇氣期待地問時平:“你好,我有什麼可以給你?可以幫助你嗎?”
時平沒反應過來,但掃了一眼散落滿地的啤罐,又聞到滿身的酒氣,再結合自己所處的位置。
他想,這小姑娘不會是把他當成要跳河輕生的人了吧?
這屬實有些誤會。
不過,他看看時間,又摸了摸空空的錢包。
“當然。”時平挑着眉笑了笑,晃了晃手裡的啤酒罐:“如果你願意的話,請幫我買些啤酒。”
他對着一個陌生人,毫不客氣地、理直氣壯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願意的。”小姑娘接收到指令,正準備去,卻又停住回頭眼睛亮亮的看過來,強調道:“要等我!”
很有活力,被風揚起的發絲都帶着快樂。
時平難得的,心情好了些。
思緒漫無目的的跑偏。
啤酒其實不好喝,喝起來有些苦澀味。但從小到大窮慣了,借酒消愁也就隻能買得起啤酒和劣質白酒。
劣質白酒喝上一瓶,能徹底把人醉倒,第二天的工作和學習全都泡湯。比較來比較去,還是啤酒好,能喝醉,但第二天又能快速清醒過來繼續扛着生活往前跑。
時平喝完最後一口,小女孩還沒回來。
他動了動僵硬的肩膀,大力捏癟啤酒罐,又彎腰撿起四周散落的,全都扔進垃圾桶。
收拾完畢,正要走的時候,他不怎麼的,又往那無人路燈下看了一眼。
小女孩買啤酒還沒回來。
時平嘲笑自己。
高中退學打工,早就被社會磨平棱角,早就明白随口說出的承諾是做不得數的。
那,為什麼還要為着簡單一句”我願意”和“要等我”,就在心底生出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又在這莫名其妙地的期待落空後,生出惱意。
這着實是沒道理。
時平轉身朝方向走去。
卻聽見後面傳來的急匆匆地腳步聲。
他停住,沒往後看。
直到那人朝他跑來,停在他身後,輕輕地扯了一下他襯衫衣袖。
那個女孩說:“我回來了。”
沒有落空,她穩穩地接住了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期待。
蘇白手臂上被重重的塑料袋勒出了紅痕,但她不是很在意,徑直選了一塊不遠不及的石頭坐下,将袋裡裝的啤酒一罐一罐往外面擺,還不忘解釋自己來晚的原因。
“我出門太急了,忘記拿錢包,就先回家去拿了錢包,然後才去買了啤酒。”
蘇白笑得快樂:“不過,幸好,你還在等我。”
時平沒提自己打算離開的事情,看着面前一堆五顔六色的啤酒問道:“這些是買給我的嗎?”
“當然。”
蘇白一瓶瓶介紹這些啤酒。
“你喝的那款啤酒我也有買,有一點點苦澀。”
“所以,我又買了其他的味道。這個是牛奶味的,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這個是水蜜桃味道的,香香甜甜的。”
“還有這個,是青提味道的,玻璃瓶子,顔色很好看的。”
時平俯視,打量自己面前坐着也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的女孩。
她穿着明黃色的、印着向日葵的長睡裙,裙擺裝飾着白色的花邊服帖的落在小腿肚。腳上的拖鞋也是明黃色的,踩着看起來軟乎乎的。因為運動,出了些汗,齊劉海黏糊糊地耷拉在額頭,齊肩短發被風吹的有些毛躁,頭頂支起兩三根呆毛。
臉蛋,露出來的手臂、手指、小腿、腳踝、腳趾都圓乎乎的。手和腳上都沒塗指甲油,指甲泛着健康的淡粉色。看人的時候,眼神軟軟的,清澈幹淨地像夏天的小溪。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很典型的乖乖女、好學生形象。
怎麼也不該對啤酒口味如數家珍?
他想着,但沒問出來,陌生人又不熟。
“我喝這個就行。”時平在一堆花花綠綠地罐子裡選了自己最習慣、最熟悉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個念舊的人。即使不好喝,但喝習慣了,也不願意嘗試新的東西。
蘇白不失落,快樂地拿了一瓶自己喜歡的牛奶味啤酒,拉開拉壞,期待看着時平。
不知道怎麼的,時平讀懂了,将手裡啤酒輕輕靠過去,碰了碰。
“幹杯。”他淡淡道。
“幹杯。”女孩響亮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