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動那些房産證和存款,隻翻了翻那疊論文和獎項。
厚厚的一疊,有一元硬币那麼厚,其中有一半是論文錄用通知,另一半則是各種賽事獎項,賽事規模都很高。
其中一張獎項最為引人注目。
時平按了按眉頭:“《喊山》的劇本是你寫的?這是你的第一個劇本?”
《小巷的落霞》是他拍的第二部電影,橫掃了“青苗”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全被收入囊中,唯一有遺憾的是,沒拿下最佳編劇。
之後,他還特意打聽了一下《喊山》的編劇,動了心思想要開高價挖過來,再後來劇組剛開機就波瀾不斷,沒了後續。
誰知道尋來找去,最佳編劇就在自己身邊。
蘇白點頭,然後想到什麼,皺眉道:“杜天一他浪費了我的劇本。”
她的話直白到堪稱刻薄,但也透露出她和杜天一的熟稔。
杜天一,學院派導演,據說是個富三代,擅長文藝片、懸疑片,和時平同一年聲名鵲起,年紀卻比他小很多,今年也就23歲,剛畢業一年。
畢業作品《喊山》在國内名聲不顯,但在國外卻拿了不少獎項,真正的天賦怪,平時也不太看得起時平這種拍商業片出名的導演,每次都見着都目不斜視的,仿佛看他們一眼都髒了眼睛似的。
時平心底裡給杜天一取了個外号,叫“斜眼怪”。隻不過他從小就會裝,心裡如何腹诽,任憑杜天一态度如何,面上總是客客氣氣的。這次劇組出事,他醜聞鋪天蓋地,杜天一是為數幾個打電話直接表示願意提供幫助的。
沒想到圈子兜兜轉轉,互相都認識。
時平問:“和杜天一導演很熟?”
“他是許老師的兒子。”蘇白将翻亂的資料弄整齊:“認識四五年了。”
時平繼續問:“兩父子不是一個姓氏?”
“老師讓他改的,免得外界胡亂猜測。”蘇白簡單解釋了緣由,重新扯回話題:“這些的話,可以讓我幫你嗎?”
說實話,面前這些是不夠的。
拍電影不是個簡單事,人脈、設備、場地,這些都需要用錢去填。
許國慶的名字足夠大,光是聽到他的名号,就有一堆人趕着送錢過來,到時候組個劇組不成問題。
蘇白很優秀,但她還不夠,她初出茅廬,單薄的名氣不夠支撐起那些資本家的票房信心。
有的選,總要選個更好,更穩妥的。
但這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不然就是尖酸刻薄,把後路給斷了。
所以,時平隻是笑笑,不拒絕也不接受,态度含糊暧昧。
蘇白沒追問下去,隻是塞了張銀行卡過去:“裡面有十幾萬,密碼是你生日。”
時平收了,還拿了一張紙,正兒八經寫了借款說明,約定利息和還錢日期,然後在借款人後面簽名,按下指印,然後遞給蘇白。
蘇白思考了下,手下欠條,補充道:“不急着還。”
的确不着急還,現在才五月份。
上輩子七月初時平導演剛組好了劇組,月底就遭遇了車禍。很狗血的是,手術後眼周骨骼受傷,壓迫視神經導緻暫時性失明,直到年底才恢複視覺。
真正帶着電影殺回來,也要等到來年七月份。
還有一年的時間,時間還很長,不急。
早餐後各自有事要忙,兩人收拾好出門。
這回,蘇白把備份鑰匙給了時平,交待說:“這次忙完可以直接回家。”
時平沒有拒絕。
他現在一窮二百,房子、車子都買了付賠償款和發劇組工資,唯一的一張銀行卡還是蘇白給的,還不得趕緊抱緊富婆大腿。
蘇白本來是要帶着論文去見見導師,但中途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讓她去趟醫院。
她接到電話心裡咯噔了一下,等拿到體檢報告卻見了醫生,又做了幾項檢查,确定了是神經退行性絕症亨廷頓病,心裡懸着的那顆石頭終于落了下來。
原來,這麼早就得了。
醫生的嘴巴開開合合,似乎在說些什麼,蘇白沒聽清。她恍恍惚惚的,拿着病例通知單,站在醫院空曠的大廳中,周圍人影如織,片刻不曾停留。
為什麼給了生命第二次重來的機會,卻又殘忍地收了回去?
為什麼得了絕症的是她?
為什麼命運如此不公?
蘇白思考了很多,走出醫院,感受着陽光貼在皮膚上的炙熱,冰冷到麻木的四肢才漸漸恢複知覺。
怨恨、憤怒混合着悲傷,壓抑着令人心頭發苦,眼淚從心底湧出,想哭。
蘇白仰頭,逼着眼淚退回去,然後漠然地将手裡的病例撕碎,扔進了垃圾桶。
她告訴自己,沒關系,重來了一生,平白多了四年時光,已經很好了。
上天沒有欺負她,她有了機會靠近時平,可以幫到他。
除了這些,或許她還也可以試着成為更好的自己。
所以,那場車禍,請快些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