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回學校交完作業,離車禍已經過去兩周了。
這段時間,時平那邊沒有任何消息,她也沒有特意發信息去問。
這是她刻意造成的結果。
這是一場拉鋸戰,不能也不應該主動打電話、發信息去問。她需要讓時平慢慢的發現自己的處境、陷入孤立無援地境地。
蘇白心裡無情地計劃着,但多年的牽挂總是不能輕易放下。
這段時間她睡的也不是很好,總是忍不住去看手機,就怕錯過任何信息和新聞。
所幸,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看着自己刷新出來的娛樂頭條——“《長月》劇組臨時換導演,是恩怨糾紛?還是醜聞難消?”
《長月》就是時平出車禍之前正在拍攝的電影。
蘇白等的就是整個時機。
她有條不紊地敲完劇本最後一句話,收拾好東西朝醫院趕去。
正是晚餐時間,來探望病人,自然也就提了餐盒。
但蘇白推門進病房後,卻發現床上是空的。
病房空調開的很低,淩亂的杯子掀開一角搭在床架上,垃圾桶沒套垃圾袋,塞滿了各種垃圾,敞開的不鏽鋼餐盒裡面還剩下大半飯菜,筷子上油漬凝結成塊,還黏着幾顆又幹又硬的米飯。
打量病房四周,都沒找到人。
但是關着門的洗手間,卻傳來重物摔倒在地的響動。
蘇白走上前,先敲了敲門。
咚咚咚,有節奏的三下。
洗手間的聲音消失了。
“是時平嗎?”蘇白問:“需要幫忙嗎?”
許久,裡面傳來沙啞的應答聲。
“進來吧。”
“那我進來了。”
蘇白喊了一聲,然後扭動門把手,但沒急着進去,給足了時間讓人做好心理準備後,才開門進去。
水龍頭沒關,水池滿了後流了一地的水。
這些日子,時平過的并不太好。
小麥色的皮膚因為沒見陽光變白不少,他瘦了很多,五官輪廓更加立體,倒在地上,露出的四肢隻剩下一層薄薄的肌肉貼着骨架。
鞋子一隻挂在腳上,另一隻飛到了角落,上半身衣服濕了大半,黏糊貼在身上,下半身褲子掉到了膝蓋下面,堆在腳邊。腰身和小腹處被臨時抓來的浴巾遮蓋着,時間太緊,沒太整理好,半遮半掩的。
按道理來說,這樣的處境多少有點難堪的。
但時平臉上卻沒有半點窘迫,他視線沒有落點,隻模糊定位在正前方,嘴角甚至帶着些輕松的笑意。
他笑着對蘇白道謝:“多虧你來了。”
脆弱不堪卻又強撐體面。
蘇白沉默着将人扶起,又去叫了一位男護士進來幫忙換了衣服。
一頓兵荒馬亂後,總算能安穩吃個晚餐。
蘇白拿了小桌子撐開,架在病床上,将餐盒一一擺開。
“最左邊是南瓜小米粥,中間是蒸雞蛋,最右邊是清炒西蘭花。”
“我問了醫生,傷口還沒結痂,生冷的食物都不讓吃。”
“我不太會做菜,隻熬了粥,其他都選的清淡的。”
她拉着時平的手,邊介紹,邊讓他摸了摸飯盒,然後将筷子遞過去。
筷子從時平手裡滑落,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沒抓住。
蘇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急忙叫醫生。
“左臂骨折。”
醫生下了診斷,開了藥油,批評站在旁邊的蘇白:“你們這些家屬怎麼照顧的?不知道病患現在離不了人嗎?”
蘇白也不反駁,隻點頭認錯。
時平出聲打斷醫生的教訓,道:“她不是家屬,就是偶然路過,進來幫了個忙。”
這句解釋讓醫生臉上一陣尴尬,沒說幾句就離開了。
剛剛那兩句話裡,時平很明顯是有氣的,語氣冷淡隔出兩人的距離。
行吧,生氣吧。
作為“路人”,蘇白不再湊過去,就站在床邊拿着手機回消息。
兩人僵持着,還是時平先開口:“不吃飯了?”
“哦。”蘇白收好手機,走過去照顧:“其他也不方便吃,那就先喝粥,我去護士台要個吸管。”
時平開口攔住她的動作,問:“之前那個向日葵吸管杯呢?”
“在我包裡,怎麼了?”蘇白拿出杯子,放在時平手邊:“是用這個喝嗎?”
“嗯。”時平應了一聲。
蘇白把杯子洗幹淨,把粥倒進去,等到溫度合适了,放在小桌上。
她怕時平不知道位置,牽着他的手腕扶住杯子。
也不知道是最狼狽的樣子都被人瞧見了,時平現在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先前連被人喂飯都接受不了的人,現在卻能理直氣壯地使喚蘇白夾菜。
“想吃西蘭花,你喂我。”
蘇白沒想到他态度變化如此快,剛在醫生面前帶着點埋怨說了“不是家屬”,現在又能夠如此親昵的要人夾菜喂飯。
時平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怎麼?這麼久不來看我這個‘朋友’,還不能讓我撒氣說兩句?”
“而且隻說了‘明天不來’,結果卻是一周不見人影,我這個‘哥哥’還不能說兩句?”
很奇怪的态度。
充滿了被忽視的委屈、對不遵守承諾的埋怨,和不能明說的酸澀。
“對不起。”蘇白認錯,解釋:“老師布置了很多作業,我今天寫完就趕過來了。”
“哦。”
時平懶散了應了句,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接着使喚人:“水蒸蛋。”
“啊?”
蘇白跟着時平的指令走,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自動舀了一勺。
時平很滿意她的态度,這頓飯吃的滿足,已經指揮起下一頓。
“明天早餐要吃鮮肉包和豆漿。”
話題轉的太快,蘇白一下子沒接住。
時平聽見她沒有立刻回答,瞬間情緒就下去了,臉色也不太好看。
“怎麼?才來了一次,就覺得我這個‘朋友’麻煩了,明天早上不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