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都看不見。
行吧。
下山耽誤了些時間,王老師有打電話來,問回不回家吃飯。
蘇白覺得太麻煩了,就先回絕了,帶着時平去了縣醫院旁邊的馄饨店。
大年初一,開店營業的不多,但這家馄饨店是個例外。
就算過年,醫院裡還有不少病人和家屬,不少店鋪關門回家過節,他們吃飯就成了難題。為了添點喜氣,馄饨店就在大年初一免費,馄饨随便吃。
時平好奇:“你怎麼知道的?”
“媽媽生病住院的時候,我來陪護,馄饨店老闆送了我一碗馄饨,那天剛好是大年初一。”
蘇白說的輕描淡寫,眉眼神情裡也不見絲毫傷心。
但時平莫名覺得她在難過。
車窗外的燈光流光溢彩般從臉上掠過,最後停在醫院正對面街道的巷口拐彎處。
晚上六七點的樣子,馄饨店沒幾個人了,門口放着塊牌子,上面用紅筆寫了大大的“免費吃”三個字,醒目的就像是怕人看不見似的。
店裡放着喜氣洋洋的《新年好》,喜慶又熱鬧。
客人剛一進門,老闆就喊了句“新年好”,接着就熱情問道:“想吃什麼餡的馄饨?”
“兩碗鮮肉餡的,都不放蔥。”
蘇白點完菜,拉着時平坐下。
牆上有些掉灰,老闆就往上面糊了些報紙。
她當時平的眼睛,跟他細細描述周圍的一切,包括櫃台上那隻爪子掉了漆的招财貓、和卷邊泛黃的流行歌星海報。
這是獨屬于時平的安全感。
雖然是免費吃,但用料也實在,用的是骨頭湯,白白胖胖的馄饨皮薄餡大飄在碗裡,還點綴着幾隻小蝦米和紫菜。
一碗下肚,脾胃妥帖,身上的寒氣也散了一半。
吃完,蘇白壓了兩碗馄饨的錢在碗底,拉着時平悄摸摸溜走。
等兩人回到車上,就看見老闆拿着錢追了出來,四處打量了好一會,實在找不到人才回了店裡。
車裡開了空調不冷,雨靴穿了一天,因為不透氣,裡面濕哒哒的。
蘇白先顧着時平,從後備箱拿了幹淨的鞋襪回到後座。
她幫時平脫掉雨靴和濕掉的襪子,然後把在空調出風口吹的暖烘烘的襪子給人換上,穿好鞋襪後,又拿了毯子把人裹住。
内外溫差讓玻璃上起了一層白色霧氣,外面傳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時光在這一刻都流淌的慢了些。
“去看煙花嗎?”蘇白回到駕駛位:“還是回家?”
不想這麼快回去,時平選擇了去看煙花。
兩人都默契的沒提他看不見的事實。
小縣城的管理也是奇怪,放鞭炮沒人管,但是放煙火必須得去河邊指定區域。
外面又下起了雪,棉絮一樣大小,輕飄飄地在地面堆了厚厚一層。
溫度太低,兩人就沒下車,把車停在河邊,落下了半扇窗。
斑斓的煙火剛好照亮時平上半張臉。
突然,他問道:“剛剛那朵,是紅色的嗎?”
蘇白條件反射般往天上看,恰好炸響的正好是朵大紅色的煙火,散落的星火帶着橙紅色尾巴墜落在空中。
所以,時平能看見了?
這個驚喜是新年最好的禮物。
第二天一早,蘇白急匆匆拜了年,兩人就趕去了醫院挂号,等到了确切消息。
“最多還有一個月,就能恢複視力。”
得到這個好消息的時平整夜整夜睡不着,他睡不着就盯着台燈一直看,直到眼睛酸澀了,也不舍得眼前的那一丁點光亮。
蘇白隻能抱着他,用手遮住他的眼睛,他才能歇停會。
有了期盼的日子總是過的飛快,醫院往返的路上,眼睛能夠看到的輪廓越來越大,直到時平能夠清晰憑借輪廓,辨别出電腦、冰箱、電視機等日常用品,他忐忑不安的心才落地。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慶祝,蘇白就選了家西餐廳。
鋒利的刀叉自帶危險屬性,時平看不見,用的都是木頭勺子和筷子。
現在他能看見些了,危險少了許多,自然要選他喜歡的西餐。
瑪麗西餐廳,商業大廈附近,地段很不錯,價格自然也就不便宜,在這個平均工資不到一千的年代,算的上是一筆奢侈的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