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泠反常的舉動讓白凇心裡隐隐有些不安，這種直覺出現得沒有理由但是異常強烈，好像不久的将來會發生什麼他無法接受無法控制的事情。他想要再去拿一些東西可是手腕被林泠如同攥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握住，幾乎有些發痛，白凇有些無奈，也實在是不想刺激林泠，想了一下把人抱起來，走到要拿的東西面前，努力校準了一下姿勢從雙手抱人改成單手，拿起收拾好的臉盆毛巾什麼的走回房間。林泠被他換手那一下驚得眼睛都瞪大了，生怕他把自己摔下來，穩住了更是大吃一驚，立馬就明白了這貨為什麼能讓他每次和被車碾過一樣渾身哪哪都疼，有些崩潰地閉上了眼睛。

高燒來得突然，林泠在昏昏沉沉中也很抗拒離開白凇的懷抱和床，抓手腕還不夠手也把白凇胸前的衣物揪得死緊，升溫過程中導緻的身體發冷手腳冰涼讓他抓住白凇手腕的手像冰冷的鉗子一樣，哪怕白凇用另一隻手幫他焐着試圖一點點讓他松手也是無濟于事。

額頭一涼，像是被放上了退燒貼。白凇拽來一條毛毯，在厚厚的鵝絨被上面又給林泠加了一層，才勉強讓他不再感到寒冷。測了一□□溫發現現在38.5度，估計還得往上升，從骨子裡面滲透出來的寒意讓林泠渾身不受控制地發抖。病痛中他聽見白凇似乎是斟酌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問他：“你今天去醫院檢查身體有沒有查出什麼問題？”

然後他看見林泠睜開了被燒得通紅的雙眼，抓着白凇的手兀地一松，随即緩緩放回胸口，聲音被燒地沙啞：“都是老毛病。天氣太冷太幹，需要注意一下肺的問題，不然容易嚴重起來。”

白凇實在是太聰明了，僅僅隻是這麼一下就把大方向猜得八九不離十，如果他用否認來遮掩，未免也太容易露餡了——所以他選擇了說真話，隻不過隐瞞了一些，并沒有直接诓白凇。

當然他也沒有天真到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白凇就能徹底放心，至少在白凇離開前的每一天他都得将表演天衣無縫地進行下去。

白凇聽了之後隻是搖搖頭，手撫上林泠的臉頰……高熱導緻的面部充血也沒有讓林泠看起來氣色好一點，嘴唇上原本殘留的血色爬上了臉頰，，更顯得他身體虛弱。盡管這輩子已經發過無數次的燒了，每次煎熬時依舊難受得皺眉。

白凇保持了很久的沉默，隻是極偶爾低聲哄着讓他手上松一松，在他松開的時候會迅速把手塞進他空出來的虎口處，讓他至始至終都和他保持肢體接觸。這很有效。随着燒到将近四十度後就不再升溫，白凇撤去毛毯，将林泠放平在床上，而自己坐在床邊，和他十指相扣。林泠晚飯幾乎沒吃什麼，白凇想了一下給他溫了一碗皮蛋瘦肉粥，保溫着，等林泠從這一陣昏迷中醒過來。這次昏睡持續了大約一個小時，是被難受醒的，林泠費力掀起被燒得沉重的眼皮，看見自己小男朋友略低下腦袋，平和地問他：“現在會不會想吐？”

林泠機械的搖了搖頭。“要不要試着喝一點粥？……我喂你。”

林泠再怎麼任性也知道現在隻要能吃一點就得吃一點，被白凇扶起來之後半斂着眼睫，看着白凇細細從粥的皮上刮出一層，瓷勺放到嘴邊吹一吹才喂給他，林泠近乎乖巧地一口一口吃着。

白凇的眼睛一直望着他。他的眼裂比尋常人長不少，因而那雙眼睛裡能透出的情緒往往會更清晰更豐富，會說話一樣。

他大概能猜到白凇想問他什麼：沒有我的日子，你遇到這種情況都是怎麼一個人熬過來的呢？

有點說不出口，他怕白凇心疼。

怎樣一個人拖着身子拿藥，熬粥，在高熱中昏迷，有時直接失聯好久老師不放心找上門來，咣咣咣敲了半天門他都聽不見，最後老師還是找開鎖的打開他的門，才及時把他送到醫院。不管是什麼病痛，自己一個人熬早就已經是常态，有時根本就不是自己想硬撐，而是确确實實無人能倚仗，他隻能靠自己。

習慣歸習慣，痛苦還是痛苦，一次一次幫他溫習着苦澀的味道。

清醒的時候林泠會想，這其實都是正常的，哪有那麼多人命好什麼時候都有在乎他的人陪在身邊，人生不圓滿才是常态。但是煎熬中他又忍不住會想這場折磨究竟會持續多久，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他不是喜歡逞強的人。他隻是沒有選擇，他隻能獨自面對。

每次都這樣。他守着足夠高的道德底線和個人操守，維護着自己在精神上的高度無瑕，冷靜自持，總能想到最優解，理智總是能輕易站在上峰，就好像他永遠就應該這麼完美，連七情六欲都需要自己一個人收檢好。

這就是他老師時常唠叨的沒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