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出醫院的過程中兩個人都是沉默的，手依然緊緊拉在一起。初春時節春寒料峭，才剛走到門口，就被寒風抽了兩個大比逗，弄得林泠皺起眉頭，下意識用手去遮擋，卻被身邊的人重重一摟腰，将他抱進懷裡。

依舊是很用力的一個擁抱，讓林泠完全沒有動彈的餘地，仿佛很強勢，但是林泠知道他這是在害怕。這是他害怕而做出的動作。所以他沒有反抗，柔順得依偎在他懷裡，輕聲安慰：“好了，沒事的，沒那麼嚴重……黃老院士是肺部疾病數一數二的專家，我能在他手下治療，肯定不會有很大的問題的。”

白凇就像差點被主人抛棄的修狗一樣，緊緊纏着林泠就是不撒手。林泠伸手摸摸他的臉：“好了……我真的沒事。”

白凇擡頭和他對視。林泠的臉從一開始就完美得不似真人，華麗的藍寶石眼眸，高挺的鼻尖，柔軟淺紅的嘴唇，優雅打卷的墨色中短發，他就像一朵至淨至潔的白山茶，他得以欣賞他的盛放本身就宛若神靈垂憐。這般完美的人自願從神壇走下自願被他擁進懷中，自願在他的身下輾轉承歡，簡直就像是一場幻夢一般不真實。

他聽見自己輕聲問出了一個兩個人都知道答案的問題：“……你是不是準備在我走了之後，你再開始治療的？”

林泠沒有直接回答，藍色的眼睛輕輕眨動一下，說：“我後來覺得既然你愛我如命，我好像也沒有理由拒絕你那一生一次的請求。”

所以我從自己的世界走了出來，走到你面前，把我受的傷暴露給你看，告訴你我願意讓你來保護我。

你願意保護我嗎？

“我剛才感覺……我差一點點就要失去你了……我差一點點就要被你流放了……”白凇喃喃地說：“我想着你的心怎麼可以有這麼狠……對你自己怎麼可以下手得這麼毫不猶豫呢。”

“我每次最不喜歡的就是你不把自己當回事，好像随便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都可以誘使你為之奉獻，甚至是獻祭一樣的奉獻……可是我沒有你那麼寬廣的胸懷，我就知道我愛你，我不想讓我喜歡的人受一點委屈和傷害。我會很自責，自責為什麼不能在你的創傷來臨之前遇見你，自責為什麼不能保護你……”

林泠将腦袋靠在在他側頸邊，輕聲說：“我知道。對不起白凇。”

白凇搖頭：“你沒有做錯什麼。你沒有義務為了我改變你的選擇……”

“不我有。”林泠仰頭，看着他的眼睛，眼神溫柔又悲傷，像南方的雪。“你是我的愛人。親人。我有義務在做出決定之前考慮你的感受……原來的計劃是我思慮不周，對不起白凇，你不用自責……”

白凇眼眸裡仿佛有波濤洶湧，無數的情緒在裡面翻湧，可不管什麼複雜的波動，眼底都真真切切閃動着純粹的愛意。他僅僅懷抱着自己的愛人，就仿佛抱着一個失而複得的寶物，怎麼也不肯松手。醫院門口來來往往都是人。路人的目光僅僅是停留在他們身上一瞬就匆匆離開，仿佛他們隻不過是這個帝都普通的一對小情侶而已。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确實是。

林泠喝着白凇給他泡的熱茶，門鈴響了，他身邊的人站起來去拿外賣。

林泠并不在意地低下頭，直到聞到一陣清香和愛人在耳邊溫柔的呼喚，這才有些錯愕地轉頭——

白凇懷裡，是滿滿一大捧純白的洋桔梗。

林泠吃驚的目光落在滿捧鮮花上，白凇單膝下跪，聲音溫柔得好像能掐出水來：

“林泠。”

很少被白凇直呼大名的林泠愣了一下。

“我聽我媽了解過洋桔梗的花語，所以我沒有選擇買玫瑰。”白凇擡頭看着自己的愛人，眼裡盛滿星光。“洋桔梗的花語是‘我對這個世界而充滿戒備，但是我愛你’。”

“我其實不算學術界的正面案例，我沒有為追求真理甘心抛頭顱灑熱血的決心，雖然仰仗着我媽給我的天分和臉這一路上也算順風順水，但是我看到你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隻是走到了我命運的起點而已。”

白凇聲音一時有些發澀：“我真的，特别愛你。雖然我們兩個的進展速度有點過于快了，雖然好像和一個認識了幾個月的人說一輩子都愛有些荒唐，但是教授……我是真心的。你就是我存在的意義。我發現我也可以熱愛數學，因為你希望我學數學。我可以因為自己拿到的學術成就而由衷地開心，因為那樣我就可以看見你眼裡的驕傲和贊許。我可以因為愛你所以愛這個世界上的一切，而且我确定……我會一直愛你。”

然後他在林泠震驚的目光中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盒子。

“主要是你生病這個事情太突然了……不過本來也就是想出國前給你的。”白凇有些忐忑不安地解釋。迎着林泠明亮的眸光，他終于攢夠勇氣，輕輕打開那個一看就知道是戒指盒的白色絲絨盒——

裡面靜靜躺着兩枚戒指。其中一枚上面鑲嵌着小小一顆極品藍寶石，另一枚大緻是素戒，上面龍飛鳳舞地刻着華麗的文字。兩枚戒指上做了完全對稱的心電圖的曲折。

“這是我托我媽幫我弄的……定制這個她比較懂一點，而且也有更多時間去收集足夠好的石料。兩枚戒指都是鉑金的，我的戒指上刻的是你我的名字和永遠在一起的祝福，你……”

林泠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即将說出口的某句話推回唇齒間。他接過首飾盒，先拿出白凇那枚，托着白凇的手戴上去。然後他松開手，把藍色的戒指地給白凇。

“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