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泠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自己小時候……主要是這真的一點文獻資料沒留下,從來沒有人給他拍照,班級合照什麼的總會在他父親暴怒之下連同他一起變成撒氣對象,等一切過去之後傷痕累累的他爬起來,隻能看見滿桌滿地的碎紙屑。
這并不是林泠想要有意隐藏——他覺得在既然是自己一輩子的愛人,沒有遮掩的必要,但是僅僅用語言形容确實有些蒼白。
“小時候長得特别像女孩子。個子也不算高,中規中矩吧,因為皮膚白眼睛大聲音細所以被班裡的男生笑話說是娘娘腔,都不願意和我玩。女孩子的話受到男同學那邊的影響加上我是混血兒,大多數也覺得我是怪胎不想理我。”林泠攤手道。“所以我一般自己一個人玩,你要問樣子的話,大概就是一個黑色卷發藍色眼睛長得特别女氣的小男孩。我沒有照片,你努力努力根據我這張臉分析一下,看看能不能想象出小時候的樣子。”
大概是能想象到的。
黑色卷發比尋常男生的頭發要長一些,看起來更像小女孩。洋娃娃一樣的五官配上白皙的皮膚,一雙格外大的藍色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人,因為總是被拒絕和嘲笑顯得怯生生的。
如果他們真的能有這樣一個孩子的話,說不定就不會是怯生生的性格了。
白凇這樣想着,便問林泠:“你的性格是從一開始就這麼内向的嗎?”
林泠愣了一下,皺眉思考片刻,有些不太确定地說:“……如果追述到五六歲還沒上小學那會兒其實性格還挺開朗的,因為那個時候我不在我父母身邊,我爺爺帶着我,當時不僅僅是活潑了是非常社牛,上樹掏鳥下河撈魚都很正常。”
白凇有些詫異,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林泠這種内向自閉的性格一看就知道是在長期糟糕惡劣的生存環境下自動啟動的自我保護機制,倘若從根源上将危險排除,那麼很有可能會是陽光開朗的性格。
不過為什麼上小學之前是爺爺帶,後面就是父母帶了呢?而且在小的時候對林泠很好的爺爺為什麼會在父母的施暴下無動于衷呢?難道爺爺在林泠上小學那年去世了?
正當他在心裡暗暗惋惜的時候,林泠仿佛看出來了他心中所想,說:“我爺爺是我九歲的時候車禍去世的。他要去國外管理公司,覺得我一個小孩子麻煩,然後就丢給我父母了。”
“他本來在我九歲那年良心發現想把我從我父母身邊帶走,不過很不幸路上出了車禍,搶救無效過世了。”
白凇僵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才好。林泠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雲淡風輕,根本不是強忍悲痛,而是真的覺得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就像生命中無數條傷疤一樣和他共生着,沒必要為了這種在他這裡顯得有些稀松平常的“苦難”而調動起多餘的情緒。
所以白凇隻會更加心疼——如果連至親的死亡,唯一逃離泥潭的希望被掐滅對于林泠來說都是可以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那在他不知道的,林泠并沒有打算坦誠的時間裡,究竟藏着多少鑽心蝕骨的痛苦和哀嚎?
林泠和他對視了一下,似是看出了他眼中的不忍,很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對白凇說:“我想吃橙子。”
于是白凇從抽屜裡面拿出一個橙子,開始給他剝。有一個橙子作為中間的逗号,林泠這才繼續說:“你不用太擔心這些……如果把時間精力花在抱怨老天不公上那我可沒時間搞學術研究了。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閑暇的時候當個話題一嘴帶過就好,專注現在才是最優性價比。”
“而且人不必美化自己未曾經過的道路。”林泠接過白凇剝好的橙子,掰了一瓣送進嘴裡,“我爺爺其實并談不上愛我,隻是沒有我父母那麼喪良心而已。真的和他一起去了國外我又沒有今天這個日子還真難說。”
白凇哪裡會不知道林泠的坦然啊……他苦笑了一下:“其實心疼倒是還好,更多是覺得一種無能為力感。你說我要是能夠早生幾年,或者更奢侈一點當你的鄰居,和你一起長大,是不是就可以更好地保護你更多地陪伴你呢。”
林泠失笑:“這也太天馬行空了——你要是和我同齡我受苦的時候你也不過一個小孩子,能保護什麼呢?”
白凇挑眉:“我媽在啊。你被打的時候就可以跑來我家,我媽肯定會收留你還給你做好吃的。”不管怎樣最慘烈的莫過于沒有後路,沒有人可以兜底,倘若真有這樣一個港灣,林泠會減輕大半壓力。
林泠看了他一眼,随即點點頭:“這個确實反駁不了,我也想擁有一個你媽媽這樣的母親。”
白凇想着自己的母上大人,嘴角不着痕迹地抽搐了一下,說:“跟着我媽就一點不好。”
林泠聽到這裡似乎是有些感興趣,擡眼猜測:“什麼不好?體能訓練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