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感覺自己被這倆小情侶做局了。
這倆人好像是來醫院度蜜月的,每次他走進病房進行例行詢問的時候總感覺兩個人之間的氛圍非常古怪,一定要形容的話明明病人規規矩矩坐在床上等待檢查,家屬在邊上老老實實等候,但是就有一種他在不該出現的時間出現的感覺。
而且某位陪同家屬換衣服換得還挺勤的,每天打扮得光鮮亮麗的擺明着就是準備在老婆面前開屏的,這麼赤裸裸的勾引已經不多見了。某位清冷教授每次一臉祥和和習以為常的樣子都快有人妻感了,林霏越看那是越不爽,終于有一天他忍不住開口:“我怎麼總感覺我前腳剛出這門後腳你倆就會親起來呢。”
林泠那雙藍眼睛裡面無波無瀾,和他對視的時候也坦然得要命:“你想多了。”
林霏:我想多個鬼!
最近的日子一直嚴格監控着林泠的肺部狀态,林泠也每天都有在吸氧,甚至房間裡面都會有刻意的充氧,不管怎樣保證他的血氧飽和度始終正常就暫時不會出現生命危險。雖說兩個人在醫院裡面也不可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但是林霏還是很不放心地囑托:“白凇你聽好了,你家教授肺不好的情況下是不能随便進行劇烈運動的,你倆平時親一親也就算了,千萬不要……”
“咳咳咳!”
林教授重重地咳了幾聲,冰冷的視線落在林霏臉上。林霏頓時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知道這個祖宗的脾氣,無奈地低了低頭,繼續說:“……反正就是你倆注意一點,不能拿身體開玩笑。目前狀态還是在可控範圍内,但是這才兩周看不出問題來,一個月後哪怕隻是出現一點擴散迹象都需要投入西藥的使用了。”
“白凇你出去一下下,我單獨和林教授聊一下。”
白凇點了點頭,盡管心裡并不放心但是畢竟醫囑大于天,他很聽話地走了出去。
林霏目送着白凇走出病房,門被關上,轉頭看向林泠。
兩人眼裡盡是心照不宣。
林霏歎了口氣,坐到自己好朋友的床沿上,問他:“你這段時間,不好熬吧。”
肺部纖維化作為肺部疾病裡最兇險的疾病之一,怎麼可能什麼反應都沒有。林泠的目光依舊很平靜,說:
“我之前經曆過這種感覺。”
林霏有些詫異:“什麼時候……”他忽然反應過來。
“你說幻痛?”
林泠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林霏也不知道他怎麼笑得出來,心裡一時很不是滋味,目光落在病曆上許久,才再次開口:“……你也真是……這個在我可以告訴白凇的範圍内嗎?”
林泠并沒有直接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覺得告訴他有意義嗎?”
是啊,告訴他有意義嗎?
肺部帶着劇痛的窒息感随着呼吸在胸□□炸開來,絕望地顫抖着,恨不得豁開心肺求一個解脫。幾乎能夠感受到肺就這樣一點點死亡,将最後一絲希望扼殺,求生的欲望讓人大口呼吸,哪怕肺部爆炸出細密的劇痛。
這是幻痛,是無法用止痛藥緩解的痛。
這是對于未來疾病的預演,他的植物性神經模拟出過肺癌,肺纖維化,氣胸,胃癌,心衰等重大疾病的痛苦,器官卻一點問題都沒有。林泠隻能在這種痛苦中掙紮,仿佛一場漫長的,看不到邊界的淩遲。
告訴白凇什麼?因為你對象曾經因為軀體化體會過這種痛苦,所以他現在面對這種痛苦格外有經驗?
這是人說的話?
“你這些天也一直都在忍着吧?”
林泠似乎很無所謂。他的姿态是舒展的,永遠懶懶靠在床上或躺在床上,仿佛隻是有些疲憊或者沒精神。實際上沒有誰比林霏更清楚,他的身體根本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風平浪靜。吸氧隻能緩解,實際上原有的軀體化反應加上器官真是的創痛,他身上的疼痛指數一般都在五以上,痛苦無時無刻糾纏着他的身體,藥物也隻能起到一個緩解的作用,而感受到的身體的衰敗是那麼讓人恐懼,甚至比疼痛本身還要可怕。
“沒怎麼忍,這幾天确實還好,還沒軀體化模拟得那麼疼。”林泠說,“但是我還是會遮掩一下,你應該也能看出來所以我覺得沒必要大張旗鼓,實在扛不住我會找你要止痛藥的,九級八級疼痛硬抗我倒也沒有傻成這樣。”
林霏當然知道他不傻。
這一個月的觀察期限基本上可以說是自我安慰,不擴散的可能性很小,雖然不一定會死,但是過程一定非常痛苦。準确來講不是和病菌打架,而是和身體免疫系統打架,你要阻止這些肺部組織前仆後繼自殺般的出現炎症反應然後萎縮隻剩下蒼白的纖維組織,就像身體在慢性自殺。
林霏越是看林泠這麼平靜他就越害怕。
他擔心林泠的求生欲不夠。
擔憂的目光落到林泠眼裡,他低聲說:“因為他,我還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