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隻羊頭,剛才阻擋時、梁覺星的臉頰似乎與他的手背有一瞬的擦過,太輕了,分不清他感受到的是皮膚的質感,還是由梁覺星帶起的一陣空氣的流動。
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握拳,掌心剛剛被羊角劃出一道細小的傷口,非常隐秘,愈合後也許會和某道掌紋重疊,變成隻有他自己知道的舊痕。
可以拒絕美嗎?好像很難。
可以在面對梁覺星的時候無動于衷嗎?似乎做不到。
兩人對峙間,梁覺星的腦袋突然伸回門口的框裡:“你們倆幹嘛呢?”她目光快速掃過兩人,确定他倆沒事後,向外一揚頭:“快點出來,說好了不讓人獨處,你們倆有點不負責任了。”
她這話一出,祁笑春差點給她跪下。
梁覺星從昨天進這個舞廳開始就覺得不适,當時以為是房間密閉太久空氣沉悶,但今天把窗戶門統統打開通風過後,那股陰沉的氣息卻沒有減淡,那種從無數蒼老的皮肉中滲出的腐朽氣味像一種激素一般,仿佛不是靠鼻子聞到的,而是一旦踏進這裡身體就自動感知到,讓人體自發地産生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如果不是因為這次聞到的并不是血腥氣,她幾乎要聯想到昨晚夢中的場景。
直到陸困溪三人過來。人多了以後确實有點用處,那股陰沉沉的氣息終于被驅散了一些,再加上甯華茶大聲說話,這裡隐約活了過來。
秦楝絲毫沒有幫忙的打算,先是在屋子裡轉悠了一圈看了個大概,沒有發現藏物的線索就幹脆往鋼琴上一坐,腳翹在琴凳上,邊晃着腳尖邊開開心心地看他們幹活。
甯華茶中間過來擦蓋子,對着他這幅模樣發自肺腑地感慨:“嚯,你們這個階級的享樂方式可真是不同尋常啊。勞駕您,高擡貴臀。”
祁笑春正在窗邊擦窗台,剛想接句話,突然發現玻璃窗裡所反射的室内的景象不對,那影子裡……多了什麼東西。
在鋼琴邊上。
祁笑春确定鋼琴邊此刻隻有秦楝和甯華茶在,但在窗戶反光中,卻還站着一個人,半人高,可能是個小孩,片刻後,那團模糊的黑色動起來,祁笑春看着他從甯華茶身邊走過,又穿過陸困溪和周渚中間。
在他就要轉身看向窗戶的時候,祁笑春猛地閉上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突然站起來向外走去。
跟甯華茶擦肩而過時,甯華茶開口叫住他:“喂!你幹嘛去?”
“喝點東西,”祁笑春咽了口唾沫,試圖讓自己有點幹啞的嗓子發出正常的聲音,“要給你帶點什麼喝的嗎?”
“哦,那倒不用,”甯華茶走到鋼琴另一邊,順便踢了一腳琴凳,差點讓秦楝摔下去,他沖他一笑,然後歪頭看向另一邊,“梁覺星,你要不要喝點什麼?”
梁覺星正從铠甲雕像手裡抽出佩劍打量,聞言看了甯華茶一眼,再順着他看向祁笑春,對他搖了搖頭。
祁笑春走出舞廳後,那股梗在心口潮悶的感覺散了一點,他不想喝什麼東西,隻想出來透透風。走到前廊,就見大門開着,小馮幾個人正在門口靠着門外的柱子抽煙聊天,看見他出來,小馮先是下意識想收煙,頓了一下反應過來是他,笑眯眯地沖他揮手:“祁老師,幹活兒累了吧,來一根嗎?”
祁笑春抽煙不多,但不是不會,他穿得少,沒直接走出去,在裡側靠着門扉,伸手從小馮那兒接過一根煙,由小馮替他點着了。
其餘兩個人跟祁笑春不熟,打了個招呼先走。
祁笑春抽了兩口,漸漸緩過精神,還有心情跟小馮逗趣兒:“怎麼回事,老闆沒看着,就聚在一起偷懶。”
小馮知道他是打趣,沒當真,哈哈笑了兩聲,解釋說:“這不是有同事出事了嗎,大家心情不太好,出來聊聊。”
從祁笑春此刻的視角正好能看到門口兩道車轍,不斷向外延伸出去,微微偏頭,看向風雪中模糊的雕像,随後兩指掐着煙身食指在上面點了點,邊彈煙灰邊漫不經心地問人:“昨晚在樓這邊聽到好大一聲,小馮,你昨晚在三樓看見什麼了?”
小馮垂着臉,祁笑春看不清他的表情,隻看到人舔了一下嘴唇:“祁老師,”他笑了一下,“我昨晚隻看到了一個壞了的攝像頭,我也是被那個聲音吓了一跳,還以為是有牆皮掉了呢。不過……我和你們一樣,也什麼都沒看着。”
“是麼,”祁笑春将隻抽了兩口的煙掐滅,直起身來,因為吸了口涼氣,他咳嗽了兩聲,“我倒是看到了。”
他迎上小馮看過來的目光,對着他笑了笑:“我看到一個人從三樓的窗口摔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