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多謝褚道友了。”燕無辰聞言笑着應聲,靠近半步,從褚眠冬手中接過油紙傘,稍稍擡高些許,将兩人都遮在傘下。
此前兩人雖也同行,卻并未如此刻般近乎肩并肩的靠近。
這樣的距離下,褚眠冬才發覺,燕無辰雖生得一副少年感十足的容貌,身形卻是青年該有的颀長高挑。
修長的指節穩穩握住傘柄,腕骨往下,衣袖輕曳間露出的手臂,是一種線條流暢且分明的美。
這線條當然不是肌肉線條,褚眠冬想,隻是撐傘而已,不至于用力到青筋暴起、肌肉凸顯。
“原本是想着,若是褚道友沒有多餘的傘,我便徑直入這雨簾中去。”
注意到身旁少女的視線,燕無辰微微垂眸,看向她淺笑道,“但能撐傘自然是好的。”
“燕道友客氣了。”
話語間,兩人誰也沒提避雨訣。
一位習慣了雨季撐傘的儀式感并以為對方亦如此,另一位壓根沒想起有這個東西。
一時無話間,兩人的思緒都回到了雁星河之事。
燕無辰問道:“入夢一事,褚道友怎麼看?”
“眼下已經聽過明雲視角下的雁星河之事,但暫且隻是他的一面之詞。”褚眠冬說,“實情如何,終歸需要問雁星河本人才知。”
“視角不同,認知不同,對同一件事的叙述便可能千差萬别。”燕無辰颔首認同,“此間種種若由老閣主叙述,隻怕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
褚眠冬:“大可聽聽老閣主口中的版本。倘若明雲對老閣主的描述屬實,老閣主定會在他說出的故事裡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占盡道德高地。”
燕無辰:“很快就能聽到了。最遲明日,最快今夜。”
撐傘走了一路,臨近客棧時,兩人偶遇一位身披避雨訣泰然步入雨簾的修士。
褚眠冬目不斜視,燕無辰步履微頓。
褚眠冬注意到燕無辰的動作:“怎麼了?”
“方才見有修者身披避雨訣,這才想起下雨時可以不必撐傘。”
燕無辰如實道,“但相較于避雨訣,我更想與褚道友一起撐傘。若不如此,這雨便形同未下。”
“我也覺得這種實感很重要。雨落在傘面的聲響,泥土被潤濕而逸散的氣味,用過避雨訣後,這些感知就都消失了。”
褚眠冬點頭表示理解,“便如沐浴一般,被溫水環繞帶來的舒心感是重點,掐指便可煥然一新的清潔術法雖好,卻無法模拟過程裡的具象感知。”
她道:“但燕道友上回教我的烘幹術法,卻很好地保留了實感……”
兩人正欲就術法實感繼續探讨一二,便見客棧門口立着位身着摘星閣制式長袍的弟子。
見兩人走近,正在四處張望的摘星閣弟子面色一松,臉上寫滿終于尋到人的慶幸。
“兩位,閣主有請。”
褚眠冬并不意外,燕無辰亦覺意料之中。
既然明雲對兩人送出請帖,老閣主找上門來便是遲早之事。雁星河失蹤,與他關系密切的明雲,其一舉一動定然被重點關注。
她看了看已近黃昏的天際,同燕無辰對視一眼,對摘星閣弟子道:
“得閣主相邀,不甚榮幸。今日天色已晚,不若明日我二人前去拜訪。”
誰知這位弟子用力搖了搖頭,話語間竟帶上一分驚懼。
“閣主吩咐尋得兩位便即刻引至閣中,還請兩位莫要為難在下……”
他彎腰作揖,看向兩人的目光中寫滿懇求,好似如無法完成閣主之令,便将大難臨頭。
見褚眠冬二人并無動搖之色,他一陣瑟縮,口中含糊地喃喃自語。
“不,我不是一無是處……我可以的,我會完成任務,不被抛棄……”
眼前摘星閣弟子的恐懼不似作僞。
顯然,他害怕的并非身體上的嚴酷刑罰,而是精神與言語上的淩駕鞭笞。
仿佛被這自言自語激勵,他向兩人彎身,竟作勢要叩首相求。
派出這樣一位弟子前來“請”人,又何嘗不是對褚眠冬和燕無辰的無形脅迫。
老閣主這番做派,與明雲形成鮮明對比之餘,亦将明雲所言證實三分。
既如此,且去聽一聽老閣主口中雁星河的故事,順帶為這趟入夢之行再添一份不要白不要的報酬。
思緒落定,兩人扶起躬身欲拜的摘星閣弟子。
褚眠冬微笑道:“既然閣主盛情相邀,我等豈有不應之理。”
燕無辰彎了眉梢:“這便有勞,帶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