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對視時,褚眠冬與燕無辰皆在對方眼中看見了一閃而逝的鋒芒。
“迫切需要少閣主于繼任大典上接過閣主之位、圓其無憾人生之夢的人是老閣主,而不是雁星河。”
褚眠冬說,“若非如此,老閣主也不會因雁星河失蹤而推遲繼任大典,而隻需另尋一人扮作雁星河模樣,讓這大典如期進行便是。”
燕無辰道:“雁道友應該不介意了解一下,如何利用閣主之位掀翻老閣主籌謀一生布下的棋局,而另起一套合理的新局。”
換句話說,主動權在雁星河手中,倘若雁星河冷靜思索,便知其間大有可為。
兩人達成一緻,明日再訪明雲,敲定入夢事宜。
“明日之事明日再議。”褚眠冬起身拂去衣擺上的草屑,“時間差不多,宵夜應該烤好了。”
翻開已經化灰的炭塊,埋下的紅薯火候正好。
扒開染灰的表皮,蜜色的薯肉軟綿甘甜,熱氣騰騰。
兩人均分了土豆和芋頭,各自分得幾枚烤好的帶皮胡桃,共享了一餐愉快的宵夜。
“呼——”
燕無辰滿足地躺成一個“大”字,話語間皆是餍足之意,“真想夜夜皆如此。”
“我不想。”
褚眠冬打了個綿長的呵欠,“日日都吃素的可不行,再怎麼說,三天裡也得有兩天烤肉,佐以時蔬,方是快哉。”
“叫花雞,蜜汁兔。烤靈羊,燒牛腿。炙乳鴨,脍青魚……”
褚眠冬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呼吸漸勻,顯然是睡着了。
越聽越沒有睡意的燕無辰:……
*
次日,再訪小院時,褚眠冬和燕無辰将老閣主口中的故事轉述給明雲,三人皆覺槽多無口。
明雲默了默,道:“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将閣主之位視作皇位啊。”
褚眠冬總結:“老閣主眼中的世界,是隻有掌控與被掌控,權力、利益,和作為獲得權力與利益捷徑的性緣關系罷。”
燕無辰搖頭:“這個故事裡,老閣主自己可真是盡職盡責又無辜。”
先前的猜想得到了印證,餘下的,便是聽雁星河本人如何講述了。
明雲尚在感慨:“他口中的雁星河,與其說是一個真實的人,不如說隻是老閣主自己想要看到的「雁星河」。”
雁星河來院中的次數多了,明雲便圈了一方小院,專為雁星河備着。
他說:“兩位隻要見過星河随自己心意布置的院落與房間,便絕不會以規整和嚴謹二詞形容他。”
褚眠冬與燕無辰跟随明雲于草木間穿行一陣,推開合扇木門時,一方庭院映入眼簾。
紛亂的石闆小徑通入半人高的草葉間,院中的花木皆毫無修整痕迹,是全然的自由生長之态。
禮貌而言,這庭院充滿野趣;客觀來說,這院子堪稱淩亂。
明雲微微歎道:“星河曾說,淩亂能讓他有一種報複性的快意。”
褚眠冬兩人憶起昨日在摘星閣中所見——規整的亭台樓閣,規整的檐曲回廊,每一處花池中的花草都修整得整整齊齊、高低一緻,相鄰的兩片不同花池之間即使沒有隔斷也一株一株界限分明,毫無雜亂之态,是異乎尋常的規整完善。
與眼前之景堪稱兩個極端。
可想而知,雁星河在摘星閣中的每分每秒,恐怕連呼吸都感到壓抑。
再次于桌案邊落座時,燕無辰不覺歎氣。
“如此十數年,想來換作誰,都不是好受的。”
“尤其,雁道友還一直将老閣主的認可視作價值所在。”褚眠冬也歎氣,“站在雁道友角度,能選擇在繼任大典前離開,都已經很需要勇氣。”
不再多言,她看向明雲,說出二人的決定。
“明道友,我們想了解的都差不多知悉了。今夜,便可入夢。”
燕無辰亦颔首。
明雲的眸光驟然亮起,深深吸氣。
“多謝兩位。”
并未多說任何恭維之語,他鋪開紙筆,與兩人詳細商議入夢細節。
待将入夢事宜安排完畢,三人如先前所言,立下道契。餘下的時間,褚眠冬和燕無辰在明雲提供的院落中将所需陣法一一繪制完畢,以防夜間驚擾。
一切準備妥當,在明雲方便照應的建議下,兩人同處一室,于兩張軟榻上各自靜卧,鼻息間是安神平心的入夢引氣息。
這間廂房足夠大,兩張軟榻分别位于内室和外室,以一扇屏風作為兩方空間的分隔,不至于距離過近,引人尴尬。
奈何修煉之人耳清目明,閉上眼之後,視覺之外的感知更為明晰,從呼吸的節次到對方周身的靈力氣息,習慣了獨處一室的兩人都愈發清晰地意識到另一人的存在。
……果然還是很尴尬。
這一刻,褚眠冬與燕無辰的思緒前所未有的一緻:
好在入夢引有助眠之效,否則自己怕是要一路清醒到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