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班長也沒有賣關子的意思:
“這棟樓裡的巡視區是分級的,最低的是大廳這種三級巡視區,按照規定,巡回護士每三小時會進行一次常規巡視。而我每經曆一次三級巡視,就劃一道杠來記錄時間。”
他說着,直接将手裡的小本子對着兩人一攤。
小本子上,全是一排排的橫豎杠杠。其中每八道豎杠為一組,會有一條橫杠從中劃掉。
這樣一組就是24小時。
而小本子上攤開的那一夜,已經密密麻麻,畫滿了不知道多少組。前面還有被翻過去的、邊角打着卷兒的頁面上,還不知道劃着多少道杠杠。
……雲汐直看得頭皮發麻!
“這……”謝醫生一時也難以數清上面的天數。
“其實,時間在這裡是一個沒有意義的概念。”
張班長說着将本子一合,插回褲腿邊上的口袋裡:
“這棟樓就是一個獨立存在的時空,這裡面的時間流逝和外界是相互錯亂的。在空間上也一樣。
“被困在這裡面的,可不隻是那天被困在梅麗醫院的人,還有從其他錯亂的時空裡誤闖進來的……甚至那些都不僅僅是‘人’。
“我在醫療廢棄物裡,還看到了很多明顯不是人類身上扒下來的東西。”
張班長說着,搖搖頭:
“總之,在這裡,巡回護士在一直重複地清理着闖進來的‘污染物’,而活下來的人為了血庫裡的一點人血,永無止境地相互屠殺。
“有人靠着在醫療廢棄物裡拾荒苟延殘喘,有人靠着異化的能力去不停地誘殺無辜。”
張班長說着,眼中流露出一股極度的憎惡。他不得不停下話頭,将情緒強壓下去,才又繼續道:
“如果這裡真有什麼出路,這些人也不至于為了那一點活下去的物資,抛去人皮,變成野獸的。
“至于你問還有哪些地方能去……”
他忽然想起來什麼,低頭在幾個褲兜裡摸了一圈,最後摸出來一張被壓皺得有些殘缺的紙片:
“這個,是我之前探過的地方。劃紅線的是一級巡視區,劃黑線的是二級巡視區,剩下的是相對安全的三級巡視區。你們拿着吧。”
謝醫生忙伸手接過來,打開,和雲汐一起查看。
這是一張非常簡陋的示意圖,上面隻有一些随手畫的矩形圖案和非常簡單的文字标注。這明顯是張班長畫給自己看的草圖,但還是能從上面看出來一些大緻結構。
整個外科樓大緻分成三部分,成一個品字形。正前方是辦事大廳,左後方是手術中心,右後方是感染防控中心。
辦事大廳就是他們進門的地方,這整個區域都屬于三級巡視區。後面的手術中心和感染防控中心,不同的樓層,分别對應着不同的巡視級别。
而兩人正在看着備注,張班長又出聲提醒:
“十五分鐘快到了,我們得走了。”
他說着,率先拉開門大步走出來。
待兩人匆匆跟出來,張班長又回頭提醒了一句:
“把門關上。”。
不過倒也不用他特意交代,雲汐已經把門順手帶上了。然而門卻在即将合攏的一瞬,卡住不動。
雲汐稍微發力,發現還是帶不動。她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回頭,順着門邊往下一看——
一隻慘白的、小孩兒的小手,正死死的扒在門邊。
雲汐陡然反應過來:之前就是這東西,一直在拉她的褲腿!
她心中一驚,随即手上一用力,就要強行合上門。
而門後的東西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意圖,猛地将門向後一扯!
此時張班長也發現了問題,當即一步沖回來,在雲汐身後伸手過來,一把将雲汐的手和門把手同時握住,向外一帶。
兩人合力合上門,但門後面的力量也猛地加大,又向裡拉扯着,将門拉得啪啪作響。同時一陣陣小孩子嚎啕大哭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媽麻!媽麻!放我出來,我要媽嗎!放——!我——!放——!我——!”
拉門的力量越來越大,門後的聲音也越來越粗啞,到最後已經全然不是人聲,隻是某種未知生物在低沉的暴吼!
而謝醫生在一邊,礙于空間位置,根本插不上手。張班長身前隔着一個雲汐,也無法完全發力。但這種時候,他和雲汐也都無法松手換位置了。
張班長隻能一手撐在門框上,一邊和裡面的東西角力,一邊對雲汐艱難道:
“翻……”
不用張班長把話說完,雲汐立刻會意,伸手便将門把手上的牌子翻了個面,随即自己一腳蹬在門框上,借助身體的力量猛地向後一拽。
在門再度合上的一瞬,她立刻擡手将牌子挂了回去。
而牌子一挂上,門後的一切頃刻停止。
張班長這才敢松開手。
“沒事吧?”謝醫生連忙上前。
雲汐搖搖頭,然後揉着自己的手腕,低頭看了一眼那塊牌子,這才知道牌子的另一面寫的是:
【請打掃】
雲汐眉頭一跳,感覺這東西和自己在花園裡撕下來的那張小紙片挺像的。
然後她又有點遲鈍地反應過來,這塊牌子并不是母嬰室自帶的,而是張班長從其他地方找過來,放在那裡的。
“現在沒事了。”張班長說着,皺眉看看門框,“之前我也在這裡躲過……”他思索片刻,看着雲汐,“或許,裡面那個東西是針對不同性别觸發的……是我大意了。”
張班長有些歉意地看向雲汐。
雲汐連忙擺手!
張班長明明兩次關鍵時刻站出來,救了他們的命。但回過頭來他竟然會為自己的一點疏漏而感到歉意。
這真的是一個心底非常善良的好人啊!
張班長當然不知道雲汐是怎麼想的,他最後也隻是對雲汐和謝醫生略一點頭:
“不論如何,你們進來了,就盡量活下去吧。”
随即便轉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