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級巡視區内,每一個小時護士長會進行一次常規巡視,而家屬等待區就在護士長的固定巡視路線上。
而雲汐和謝醫生就對着家屬等待區的電子屏掐着秒,半小時一到,他們一秒都不帶耽擱地直接轉入了走廊。
邁過那塊【危險區域】的牌子,走廊的空氣立馬變得無比幹燥。雲汐的汗毛,甚至是手臂上的皮屑都立刻豎起來了!
空氣中漂浮着灰蒙蒙的塵埃,走廊兩邊的牆上全是大片的、黑乎乎的噴濺痕迹,地上也有大量的黑色拖痕。雲汐踩過去時,腳下帶起的微風,從拖痕中帶起一縷縷細細的灰燼。
漸漸的灰燼逐漸越飄越高,雲汐問到了一種隐約的惡臭,味道不濃,但那種像是化工廠的廢水和屠宰場的雜碎混合在一起發酵後的味道,哪怕隻是聞到一點點,惡心勁兒都直沖天靈蓋。雲汐正皺眉強忍,但一不注意,一腳踩在一大坨黑色的幹涸痕迹上,立刻又是一大片灰燼揚起!
雲汐僵了一下,低頭一挪腳,這才注意到不僅是自己腳下,其實滿牆滿地的黑色痕迹裡,都還保留着一些可以勉強可以分辨出來的碎骨、碎肉。
看來這些焦黑的痕迹,都是血肉砸爛在牆上、碎屍在地上拖行後留下的,然後慢慢累積、幹涸、最後焦化成了現在的硬殼子。
而雲汐想明白這一點之後,那隐約揚起來的惡臭味更讓人難以忍受了。雲汐擡手捂嘴,想壓一壓想吐的感覺。但手臂一擡,她驟然發現,自己的手臂正在掉粉!
“嗯?!”
雲汐愣了愣,用手摸摸手背,一層白屑屑随之浮起。
她又晃晃手臂,大量皮屑随之掉落。
一瞬間,雲汐覺得自己的雙臂好像植物的枝幹,飄起的皮屑就是她撒出去的花粉。而同時幾個雪白的場景開始在雲汐的腦海鐘閃現:
就在這條走廊上,許多來不及逃走的人,被護士們綁在束縛衣裡,吊了起來,然後被活着一點點蒸烤。這些人哀嚎着,乞求着,直到身體中的所有水分都被蒸幹,最後變成了一具具雪白的幹屍。
而那持續不斷的哀嚎聲穿過時間,在雲汐意識中逐漸清晰起來。
陡然襲來的一陣強烈驚懼讓雲汐悚然回神!
她連忙收斂思緒,努力回憶、咀嚼着張班長的交代,将那些離奇的畫面和哀嚎從腦海中逐漸驅趕開。
按照張班長的說法,在這條走廊上,隻要他們不要亂動,不要亂停,不要亂想,就沒有危險的。
而現在雲汐在心底狠狠的給【不要亂想】這一條劃上了重點。
随着兩人繼續深入走廊,周圍那些血肉沖擊、甩濺、擦拭、拖行的痕迹越發誇張、密集。但雲汐接下來都謹記張班長的教誨,都保持着腦袋空空、目不斜視地,一直走到了走廊盡頭。
前方,一層帶着像年輪一樣褶皺的厚厚黑殼,将走廊盡頭完全封住了。
謝醫生先走到牆邊。這裡挂着許多警示牌子,隻是此時它們都被厚厚的灰燼完全覆蓋。而謝醫生找到一塊長方形的牌子,便用手肘的布料在上擦了擦,上面的字迹很快顯露出來:
【傳染病與生物安全三級實驗室】
謝醫生回頭對雲汐一颔首:
“就是這裡了。”
随即兩人一起在周圍尋找張班長給他們描述的那個标記。最後還是雲汐眼尖,先看出來了:
“這裡。”
她快速走到右側牆邊,那邊重疊的噴濺痕迹上,隐約能看出來一個人形輪廓,就像是一個活人被生拍在牆上,直接炸裂成肉餅留下的。而雲汐在估摸着曾經是這個人的“喉嚨”的位置上,摸索着按了下去。
牆面立刻像朽掉了一樣,凹陷下去一塊。雲汐聽到一些酥酥的聲響,牆裡面的東西好像一碰就碎,在她手指尖不停的掉屑。
“小心。”謝醫生看着雲汐仿佛整個人都在往牆裡陷,就像正在被牆面吞噬一樣,有些擔憂地道,“慢一點沒關系。”
雲汐心說不能慢,一會兒要是拖到護士長巡過來,那牆上的焦黑痕迹裡估計就要有他們一份了。再說,她原本也就是來當打草驚蛇的那跟棍子的,這時候又怎麼會惜身?
所以雲汐隻是内心無所畏懼地,繼續将大半身軀都填進牆裡,使勁往裡面撅摸。
有一瞬間,雲汐感覺自己好像真的要融入牆裡了。
當然這堵牆裡也不僅隻有她一個。
事實上,還有無數在這條走廊上被烤成幹屍的人。他們無一例外,也都被砌進了牆裡。
而他們也都還活着。
他們一直站在牆中,感受着幹涸的身軀,漸漸朽爛,變成一具具酥化的空殼。
而此刻,雲汐感覺她正在牆裡所有幹屍的注視下,從一具老幹屍的喉嚨裡,把手伸了進去,在掏着裡面幹酥的内髒。
而那句幹屍已經快要被她掏空,她也即将被吞入那具空殼子裡了。
驟然湧起的驚懼再次讓雲汐從恍惚中回神,而意識到自己處境後,雲汐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但随即她反而是更加用力地往裡咵咵亂抓,而刹那間,雲汐感覺自己撈到了一根圓滑的東西。
從手感上講,雲汐感覺這好像不是她要找的東西,反而更像是一截肺管,或者腸子什麼的。
但她也同樣非常确定,如果自己再往裡掏下去,就真要被砌進牆裡,頂替掉剛剛被她掏碎的那句幹屍的位置了。
于是雲汐便先抓着啥是啥的,拽着那東西使勁兒往外扯!
咵咵咵的坍塌破碎聲,從牆體内傳來。而謝醫生也上前一步,抱着雲汐,幫着把她往外拖。
牆面立刻沿着雲汐手陷進去的地方,簌簌的掉皮,最後破開來一個大洞。裡面黑黢黢的,深不見底。
而在雲汐被徹底拔出去的一瞬,那個黑洞的邊緣又開始緩慢的生長、閉合……
但雲汐也顧不上這些,隻甩甩頭再心中狠狠默念着【不要亂想】、【不要亂想】……将殘留在腦海中的那些幹屍的模樣,狠狠壓下去。
然後才低頭一看,隻見自己從牆裡拎出來的,卻正是張班長告訴他們的那個手提式噴霧器。那亮黃色的罐體上寫着【有害生物防治】幾個白色大字,而她剛剛就是抓着這噴霧器的管子,把這東西整個生拽了出來。
“就是它!”雲汐呼出一口濁氣,然後立刻把噴霧器往身上一挎,拿起那根管子,轉身。
謝醫生稍微退開一點。
而雲汐擡起噴管,對着那層封住走廊的硬膜,一捏手柄,開始呲呲呲的噴起來。
細密的噴霧,沒有什麼特别的味道,也沒有顔色,就跟清水一樣。
但那層硬殼卻在這些“清水”的沖刷下,變得像一層薄灰一樣又輕又軟,水霧一沾就融掉了,然後變成黑水往下滴,很快就淌了一地。
而硬殼後面的鋼制隔離門也顯出原貌,一張張帶着警示語、骷髅頭、三葉形等等的危險标識,漸漸露出來。而雲汐又順着那塊【生物危害,禁止靠近】的标語,向左一陣猛噴。
終于,門邊上一個紅色的圓形按鈕也現了出來。
雲汐立刻停手,用手肘往按鈕上一頂。
嘀的一聲,滑門自行啟動移開。雲汐當先側身擠進去,裡面的感應燈也自動亮起。
門後是一個用鋼化玻璃隔出來的小隔間。
小隔間外,其餘感應燈也漸次點亮。而雲汐放眼看去,玻璃外隻是白蒙蒙的一片。待她再稍微仔細一看,發現那些白色的居然全是蛛絲!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絲織圓洞還充斥其間,應該是某種東西的進出通道。
很顯然,隔離間外是某種群居的東西,共同編織的巢穴。
而且雲汐看着那些圓洞略略一算,頓覺這些東西的數量相當驚人!
她抿抿嘴,轉頭,看向隔間的左側。那裡也蓋着一層厚厚的黑殼。雲汐舉起噴管,對着那些厚殼又是一頓猛猛噴。
等到謝醫生進入房間,滑門也自行合攏時,雲汐都把那些黑殼噴得差不多了。
黑殼封起來的地方,是一個操作台,和一個消毒櫃。
雲汐直把噴嘴一收,走到操作台前,俯身正要查看。
此時前方她腦袋頂上,冷不丁的“砰”一聲響!
雲汐吓得一個原地起跳,反手提起噴嘴就怼過去。
卻見操作台前的玻璃上,正貼着一張人臉。
她的面孔慘白,五官猙獰而抽搐。
随即從她的頭後面,又貼過來一個圓鼓鼓的肚皮,以及七八隻手掌。
然後這像個人頭蜘蛛一樣的玩意兒,用肚皮和手掌頂着玻璃,臉往後揚起,猛地向前一砸!
砰。
玻璃上又是一聲脆響。
而這一次,像是一聲集結的号令。無數密密麻麻的人臉,從那些圓洞後面探出來。
這場景……讓雲汐感到一陣輕微的暈眩,随即一種瘋狂的感覺湧上來。
雲汐忽然很想要瘋狂呐喊着,沖上去用自己的牙齒和手腳,和這些人頭蜘蛛相互厮殺。
【沒關系,隻要也變成了人頭蜘蛛,我就不用怕它們了。】她有些恍惚地想着。
此時謝醫生直接從雲汐身邊走過,準備直接接替雲汐過去操作。
而就是這一下輕微的擾動,讓雲汐的思維立刻從瘋狂中脫離出來。她知道,之前牆裡的那些吱吱聲對她的影響,還沒有結束。
“等一下。”雲汐聲音沙啞地道。
雖然剛剛隻是匆匆一掃,但她沒看到噴淋消毒系統的操作按鈕。
所以雲汐繼續提起噴管,對着操作台上還殘留的黑殼,又是一頓猛滋。
而玻璃後方那些人頭蜘蛛也陸續張開嘴,臉上也露出了一種統一的、極度猙獰的表情,嘴角也都因為過度的拉伸而開裂,仿佛是在對着雲汐發出了無聲的慘叫。
繼而“咯”的一下,操作台前方的玻璃忽然裂了一道絲口。
雲汐和謝醫生瞬間一起反應過來——那些人頭蜘蛛确實是在慘叫!
它們在以人耳聽不到的聲波頻率,對隔離室的玻璃發起沖擊。
而此時,第一隻貼過來的人頭蜘蛛,已經對着玻璃上那道崩開的絲口,猛地揚頭,又是一砸。
雲汐想也不想,擡手對着它一管子消毒液就滋了過去。
那人頭蜘蛛立刻也是猛地一縮。雲汐再一轉手,朝着前方所有對着玻璃慘叫的人頭蜘蛛噴過去。
那些人頭蜘蛛也紛紛縮回洞内躲避。
但雲汐卻也立刻識到了不對。消毒液噴口的壓力,明顯在快速下降。噴霧器的容量是有限的,不能浪費在無意義的地方!
“别轉!繼續噴操作台。”
謝醫生也意識到了問題,就要伸手過來糾正雲汐的操作。但雲汐已經在他提醒之前已經将噴口轉回來,重新對着操作台猛滋。
而此時那第一隻人頭蜘蛛又從洞裡鑽了出來,繼續趴在那道玻璃的絲口上,又是“砰”的一撞!
鋼化玻璃輕輕晃了晃,到底還是抗住了這一下。
但周圍咯咯咯的撕裂聲,和砰砰砰的撞擊聲,開始不絕于耳。
謝醫生皺眉,戒備地看着四周,而雲汐卻隻管埋頭繼續沖洗操作台。
此時,噴口已經傳來大量的氣流聲,消毒液即将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