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更何況......"花奈忽然湊近一步,"你還跟未來惡魔簽了契約。對未來的觀測,本就是在觀測虛數,未來随時會因為一個小改變而變動。未來既是存在的,又是不存在的。"
早川秋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着,許久才吐出一句:“荒謬”
花奈卻隻是微笑着,向他伸出一隻手。
她的手白得刺眼,像被漂過的骨頭,指尖還沾着一點墨。
早川秋想起姬野前輩被幽靈惡魔吞噬前,露出的最後一截腕骨
天是舊照片的昏黃色,太陽釘在那裡,光潑下來,暖烘烘的,熱烈得像個笑話。
早川秋站在十字路口,肩膀被報童撞了一下,也不在意。
那孩子抱着一摞報紙往前蹿,嘴裡嘟囔着"對不起"。
他擡頭望天。太陽不挪位,雲也不走,連風都是懶的。
花奈否定了東京湮滅前的一秒鐘,将這一秒從時間裡剜出來,成了虛數空間裡的一粒孤島。
他要找的東西就藏在這島上的她的另一隻眼睛。
電車"咣當咣當"駛過,車窗裡擠滿模糊的臉。
街邊露天咖啡店,有個穿绛紫色和服的女人優雅的坐着,鬓邊插着一朵白山茶,正用銀匙攪着杯裡的咖啡。匙子碰着瓷杯,叮叮咚咚,聽得人牙酸。
上回他就是在這兒死的。
問路時那女人突然就裂開了,嘴角扯到耳根,咖啡杯裡湧出瀝青似的黑漿,把他從頭到腳裹成了琥珀。
再睜眼,又回到這個路口,報童的肘骨又一次撞上他的肩膀。
麻煩的是,未來惡魔的預見在這裡也失了效。
畢竟虛數空間不講究因果,坍縮總是在任意人物身上出現,賣風鈴的老妪會突然長出蜈蚣腳,穿西裝的紳士一低頭就漏出滿嘴齒輪。
這些人都是為了湮滅的降臨而被獻祭了“存在”,在這裡全都被空間污染成了的惡魔眷屬。
而鏡子裡倒影的花奈的建議很幹脆:“把見到的人都殺光。”
她說得輕巧,仿佛隻是讓他拂去衣袖上的一點灰。
可這可是十萬人呐,哪怕全是惡魔宿體,憑借他一個人怎麼可能殺的過來。
不過現在也不是全無線索。
早川秋站在街角,鬥開那張從報童那裡順來的報紙。
雖然沒有于湮滅存在直系連接的新聞。
但是
報紙的頭條印得極醒目,黑體字排得密匝匝的,偏又鑲了金邊,倒像是給噩耗裝裱了一副喜氣的框子——《星象學家觀測到未知星體:或為千年一遇天文異象》。
他眯了眯眼。
畢竟召喚湮滅的目的就是對戰“未知星體”的癫狂不是嗎
東京都大學天文系的赤川淩也教授在報道裡言之鑿鑿,說那星體“運行軌迹悖逆常理”,又說“其光芒呈現病态的黑紅色耀斑,似有生命般脈動”。
報紙翻過去,下一頁倒更耐人尋味。
占蔔師米樂小姐的專欄用桃紅色花邊圈着,花哨的字體排得密密麻麻,對星體的描述極盡誇張之能事,說什麼“混沌将至”“人心惶惶”,“此星體非吉非兇,全憑觀者之心”。
她說那星體是“天罰的具象”,是“被觀測者反噬觀測者的詛咒”,甚至危言聳聽地預言“直視它的人會發狂”。
早川秋的指甲在“發狂”二字上輕輕一刮,紙面便起了毛邊。
花奈的聲音忽地從記憶裡浮上來,輕飄飄的:“癫狂靜止時,看起來不過是顆普通天體。”
這占蔔師倒是歪打正着,說中了最危險的部分。
該先找誰呢?
赤川淩也的名字端端正正印在學術頭銜下頭,顯得極體面,極可信,可早川秋偏從那工整的鉛字裡嗅出一絲瘋氣。
至于米樂……
他點了點報紙上米樂的照片,穿着占蔔袍的女人,耳垂上兩粒黑曜石墜子蕩呀蕩的,算命掐着染成黑色的指甲,摸着一個水晶球,神神叨叨的。
赤川淩也,米樂。
一個用望遠鏡窺探天象,一個用水晶球占蔔未來。
一個是看,一個是想。
他想起花奈那雙玻璃珠子似的藍眼睛,空洞洞的,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她說過,湮滅無法被定義,癫狂無法被觀測。
可偏偏有人不信邪,非要伸手去碰。
早川秋點了點報紙。
那就先找那個占蔔師吧。
畢竟,星象學家總歸是講科學的唯物主義的理性,而占蔔師……
占蔔是唯心主義的感性。
這癫狂惡魔的降臨,到底是先看到,還是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