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終于明白了——眼前這個人類手裡的刀,不是用來殺戮的,而是用來“否定”的。
它改變了戰術。
空氣驟然壓縮,重力場如無形的巨掌攥緊整節車廂。
早川秋的耳膜被氣壓擠壓,滲出細小的血珠。
它想把他碾碎。
刀鋒微微震顫,像在嘲笑物理法則的徒勞。
早川秋隻要握着那把刀就能否定一切他認為不合理的現象。
重力場頃刻間崩解。
重力惡魔的瞳孔收縮成針尖。
它不甘心。
殘破的建築殘骸突然懸浮,混凝土塊、鋼筋、碎玻璃,全都在猩紅虛空中加速旋轉,像一場暴怒的流星雨,朝着早川秋傾瀉而下。
可骨刃隻是輕輕一揮。
—那些砸向他的建築殘片,在觸碰到刀鋒的瞬間,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在徒勞的掙紮之後,重力惡魔的最後一個頭在顫抖。
它終于意識到,自己面對的并非“人類”,而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
它想逃,可虛空裡沒有退路。
早川秋向前一步,骨刃斜指地面。
“阿拉,如果重力消失的話——”伊藤涼太站在列車頂上,風掀起他的鐳射外套,衣擺獵獵作響,“可是會有大麻煩的。”
他向前伸着雙臂,雙手合十,手指旋轉着打像向花朵綻放。
“颠倒——因果倒置。”
車廂裡,十幾個乘客的四肢突然扭曲,骨骼發出清脆的斷裂聲,像被無形的手擰幹的抹布。
血從他們的眼眶、嘴角、指縫間滲出,滴落,卻在半空停滞,然後逆流而上。
重力惡魔的領域被撕開一道裂口。
伊藤身後一個“提線人偶”緩緩浮現。
它的身體是蒼白的木制與血肉的混合,關節處裂開細密的縫隙,滲出粘稠的黑液,滴落時卻違反常理地向上漂浮,形成逆流的漩渦。它的頭倒轉着,雙手捂着臉,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笑。
重力惡魔的頭顱被它捧在手心,指縫間傳來“咔嚓嚓”的骨裂聲,血液從縫隙裡溢出,卻并未滴落,而是沿着手臂倒流,滲入木偶的裂縫之中。
早川秋站在一旁,骨刃仍握在右手,可左臂的斷口處隐隐作痛。
他忽然意識到——伊藤的“颠倒”,不僅僅是重力的反轉,更是因果的崩壞。
幸存者們回到了現實世界,可這裡不是鐵軌,不是城市,而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森林。
樹木高聳入雲,枝葉遮天蔽日,陽光被切割成細碎的金箔,斑駁地灑在潮濕的泥土上。
空氣中彌漫着腐葉與血腥混合的氣息,遠處隐約傳來鳥鳴。
伊藤輕盈地從車頂躍下,拍了拍手,笑眯眯地看向賀山瞬子:
“聯系直升機救援。”
賀山低頭劃動手機屏幕,雪青色的劉海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
“已經通知了,課長。”
早川秋盯着伊藤,右手的骨刃微微震顫。
“你本可以救她,她是同伴不是嗎。”
伊藤的睫毛垂下來,輕飄飄地開口: “召喚‘颠倒之偶’要獻祭活人哦,為個魔而已人,犧牲人類并不值當。”
他掀起眼皮,藍眼珠裡泛着玻璃似的光: “大阪公安的宗旨啊……是‘人類至上’。”
早川秋的喉結動了動,森林裡的光斑碎在他臉上,忽明忽暗。
他想起由美爆開時那聲“來玩呀!”,童音混着血沫,歡快得刺耳。
“可你最後還是用了。”
伊藤噗嗤一笑:“那怎麼能一樣?要是任由你把重力‘否定’掉……”
他忽然張開雙臂,像個歌劇演員般轉了個圈。
“大氣會逃逸,海水會倒灌,地球像顆被戳破的蛋黃流得到處都是……多麻煩呀。”
早川秋握刀的右手猛地收緊。
伊藤的目光順着刃尖滑上去,停在早川秋青筋暴起的手背上。他“啊呀”一聲,像是發現了什麼趣事:
“秋君,你猜……”
他歪着頭,耳垂上的銀鍊晃啊晃。
“每用一次這刀,你的‘存在感’就淡一分。等徹底沒了,你會不會變成‘從來不存在’的人呢?”
他伸手比劃着:
“我很好奇呢,沒有存在的人到底算不算活着”
早川秋的指節松了。
骨刃“嘩啦”碎成一地慘白的渣,轉瞬化作灰煙。
“呃啊——!!”
他的左肩胛突然凸起一塊,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瘋狂扭動。白骨刺破血肉,大臂、尺骨、掌骨一節節頂出來,肌腱如爬山虎般纏繞而上。肌肉纖維“滋滋”地增殖,粉色的新皮薄膜般覆上去,底下血管蚯蚓似的蠕動。
伊藤蹲下來,支着下巴看他痙攣。
“看來你以後每次使用都要拔出自己的手骨呢。”
他伸手戳了戳早川秋新生的指尖。
“恭喜呀,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