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為頭号女官,令月比公主還忙。
她匆匆帶着桂月趕來,進門時還在商讨各家年宴的安排:“殿下也許會親自去林家,再不濟也得我出面,張家派荷月和意娘出馬。”
桂月在事務上滴水不漏:“最好讓殿下親自去林家的年宴,畢竟是太傅和禦史台的面子。”
進門後,桂月便盯住了主子,目光切切。
但令月想得更深,她隻是安靜地走近,站到趙初荔身邊,斟酌着沒有輕易開口。
若聖人有意賜婚殿下和林禦史,那殿下不出席林家的年宴,才更顯矜貴。
桂月顯然一心為公,并沒有考慮到私下的這一層。
“林家的年宴設在初幾?”趙初荔問道。
“初九。”桂月答。
趙初荔點點頭:“提前準備吧,我會去林家赴宴。”
桂月滿意地颔首:“放心吧殿下。”
令月看她一眼,在心中重新計議,不再多言。
“去把城中地圖拿出來,咱們一起選個好地段。”趙初荔吩咐道:“以前母妃替我選的宣化坊的宅子太小了,現在搬過去肯定住不開,咱們得把眼光再放遠些,挑一個風水大吉的好位置。”
“是。”桂月激動地跑去取地圖。
令月亦是一喜:“等新公主府修好,咱們就搬出大明宮,再也不用天天跑得那麼累了。”
“圖紙來了。”桂月欣喜若狂:“選好地方,先讓臨月去一趟,不能全都交給工部。”
主仆三人相視一笑,默契地點頭,臨月做過除妖師,最會選地方隐藏暗室暗道了。
這兩日,趙初荔把嘉月使喚得團團轉,到了初五,一共拿出了七套見客衣裳,搭配各色珠寶。
嘉月命人搬來一個衣架子,擺弄搭配。
“灰藍貂裘配雀紅石榴裙子,這身是在外面見大臣們穿的,手爐用鎏金寶相花紋的,才顯氣度。”
“紫莳織金龍紋裙,配桂黃的萬字紋披帛,正好在含涼殿裡穿,腰上挂銀絲籠香囊,香料就用春天收的幹櫻花。”
趙初荔道:“含涼殿少不了飲酒,一身恐怕不夠。”
嘉月笑意深長:“這個自然,能進含涼殿的客人必定身份貴重,我給殿下準備了三身衣裳,每一身都帶紫,披帛、腰封、璎珞......”
趙初荔裝作聽不懂,實則心已亂了。
她抿唇道:“嗯,紫色貴重,最适合招待貴客不是嗎?”
嘉月看她一眼,笑着轉身去理衣裳,她是唯一一個支持主子的,半點風聲也沒敢透露給人。
偷偷回眸看殿下,隻見那張臉上蕩着漣漪,冷黑的杏眼如被霧水氤過,靈動得像在書寫,識趣的人一眼就能認出她的心事。
趙初荔在桌案上托着腮,心仿佛泡在蜜糖水裡,滋生出無數的甜。
話說回來,宮中賜宴群臣,趙初荔以後宮尊位出席,自然不忘假公濟私,将她的麾下全都囊括進名單,召進宮中赴宴。
她這種乘勝追擊,立威壯志的舉動,俨然是一種挑釁,三位王兄氣得臉都藍了,偏偏聖人捧着她,特意來到花亭裡地敲打兒子們:“荔荔是朕的幺女,也是你們最小的妹妹,朕就是偏愛一些又如何?百姓尚且疼幺兒,何況是朕呢?”
三王隻能當面稱是,聖人一走,眼神立刻變冷。
安王尤其面黑,趙初荔常去他的寶璐樓,也不知打的什麼鬼主意,他陰沉了半晌,對安王和代王道:“阿爺這是鐵了心了,咱們若再互相猜疑,隻怕那個最小的才是赢家。”
代王體肥,方厚的下巴套在雙層肉膘裡,咬着牙發了一陣抖,沒有上當:“不過是個公主,阿爺不至于糊塗至此。”
安王惡聲道:“就算她沒有東宮之位,卻有東宮之實,将來你我三人無論誰繼位,就一定能保證收回權柄嗎?屆時與她分治天下,豈不成了大患?”
代王擦了擦腦門上的油汗,沒有出聲,但看表情已被說動。
“二位兄長莫急。”
恭王說話不緊不慢,笑面虎一般,冬日裡扇不離手,一句話必得繞上百個心思才說出口。
“前幾日我去看了七娘,貴妃娘娘把她照顧得很好,隻是說起病情來便落淚,兄長可曾想過,貴妃娘娘好端端的,阿爺為何讓十娘代表後宮尊位出席呢?”
安王精于逐利,于政見和陰謀詭計上,并無太深的造詣,聞言也面色發懵:“六弟覺得為何?”
代王哼了聲,一對大水泡眼滲出不屑之色。
恭王難得沒有拿捏,道:“阿爺想讓十娘當後宮的家,前朝事自然不會交予她。”
“是嗎?”安王不太肯定:“但隻要有蘇竑在永安,貴妃就是後宮之主,十娘如何能鸠占鵲巢!”
“鸠占鵲巢的是她蘇貴妃,兄長若不信,隻等宴會結束便是。”恭王自以為看透了聖人的心思,手中折扇一轉,邁步出了亭子,不再逗留。
安王本是想來結盟的,結果卻未能如意,陰沉着想了一會兒,也離開了。
亭中隻剩下孤零零的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