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它過往的經驗,這些人類肚子餓了以後,要麼吃果,要麼飲水,肯定沒錯!
蓮花奴一邊咬着她的肩膀,一邊用蹄子把她往水裡踩,毛嘴呦呦亂嚷着聽不懂的鹿語。
阿爺賜給她的匕首,是大永最好的工匠,用精鐵淬煉萬遍才成的利器,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趙初荔在積水中掙紮,痛苦地咽下灌進口中的水,握住匕首的手越抓越緊。
蓮花奴見她喝了不少,滿意地丢下了她,準備揚首走開。
癱在水坑旁的趙初荔瞬間暴起,杏眼如電,一道寒光随即劃過。
蓮花奴愣了一下,想要歪倒脖子避開那道寒光,卻被撕心裂肺的疼痛将它的一對金瞳放到了最大。
匕首整個插進了蓮花奴的頸部,趙初荔死命往反方向一擰,用盡全身力氣,在它頸中胡亂翻攪。
那雙剔透晶瑩的琉璃瞳開始渙散,最終被一層灰翳覆蓋。
“原本想讓别人替我殺你,看來還得我親自動手!”趙初荔抽出匕首,臉上早已濺滿了蓮花奴的鮮血。
蓮花奴四蹄一軟,側倒在岩石上,趙初荔渾身濕透,眼底激動亢奮,她舉起匕首,狠狠地砍切鹿的脖子。
鹿血流下,涓涓淌進了積水中,染紅了水面。
趙初荔野蠻地将鹿頭切了下來,到了這會兒,她才發現自己渾身打戰,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
昨夜升火的幹柴還剩幾根,她迫不及待地升起了火,割下一隻鹿腿,将餘下的鹿屍擱在一旁。
忙碌了半個早上,趙初荔終于吃飽了肚子,望着滿地狼藉,她冷黑的眼中浮起了一點滿足的笑意。
她不敢再休息,把剩下的腿肉背在身上後,立即沿着光線傳來的方向逃跑,尋找出口。
趙初荔觀察過,這裡應是岩塊間的夾層,肉眼望去不見邊際,有的地方挑空幾十丈高,有的地方逼仄至隻能爬過去。
但慶幸的是,無論如何,視野之内都會有一絲光亮,趙初荔在岩壁上找到一些孔洞,發現有開鑿的痕迹,說明有人曾經進來過。
沿着光亮走。
狂跑不知多久後,趙初荔踩着高低起伏的岩石,站在了一個碩大的圓形孔洞旁。
從圓孔望出去,隻看得見一片灰色的虛空,并無實質的藍天雲彩,空氣倒是新鮮,可以自由流動,但是通過雙眼,卻看不透那層虛空之後的存在。
因為跑得厲害,她的胸口劇烈起伏,喘上一陣才略好些。她握住胸前的玉符牌,在絕望中企盼回應:“垃圾廢物系統,你要是還不回話,我就不幹了!死之前把你踩碎了扔出去,大家一起完蛋。”
玉符牌悄寂無聲,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玉中紋理正默默分裂,又重新建立連接。
這時,空蕩蕩的岩層中傳來了肝膽俱碎的嘶吼,那聲音高亢憤怒,灌滿了悲傷和恨意,一陣接一陣從四面八方傳來。
肯定是月光奴回來,發現了蓮花奴的屍體。
這裡面的一切都與外界不同,趙初荔不敢再停留,立即沿路逃跑,遠離來時的方向。
她拔出匕首握在手上,身後背着短弓箭囊,還有蓮花奴的大半條腿肉,負重并不輕。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雖專注于勾心鬥角長腦子,卻也沒敢忽視體能,加上公主份例供養好,她的身高超過了現代的一米七,核心力量也極具爆發,就算正面對上月光奴,她心裡也不算太虛。
趙初荔狂跑一頓,就凝神聽身後的追趕,重複多次之後,她有些疑惑,因為根本聽不到任何腳步聲,她聽到了風聲、水滴聲、自己的腳步聲和心跳聲,卻抓不到一絲敵人的動靜。
最可怕的莫過于身邊的一切超出了認知,趙初荔知道這裡詭異,隻能默默祈禱,在與敵人狹路相逢之前跑出去。
正當她心存僥幸之際,五感六識毫無預兆地,猛地從靜止變得狂亂,好像血液忽然贲發、沸騰,高熱如同火山的岩漿。
前方銀發亂舞,月光奴寒怔着臉站在那裡。
趙初荔情不自禁地往後退,她握着匕首,用布纏了幾圈,打結系緊,冷黑的杏眼滲出冰冷的殺意。
一絲風灌進來,就像噴發的岩漿忽然冰凍住,趙初荔渾身寒徹,她劇烈地一顫,隻見月光奴銀發拂動,瞬息移動到了她面前,甚至連紊亂的呼吸聲皆可聞。
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去,落空後趙初荔又連連後退,月光奴目光沉沉,渴望而又憎惡地盯着她,幾近透明的琉璃瞳中凝結了冰霜,像要把她直接凍斃。
趙初荔踉跄後退,伸手向後解開了剩下的鹿腿,冷笑一聲:“把你妹妹還給你!”
那塊肉已經被剝皮削骨,月光奴一見到,瞬間五官扭曲,從肺腑中發出慘痛的哀嚎,那嚎叫聲原始而恐怖,帶着說不出的詭異感。
趙初荔趁機撲了過去,手持匕首亂劃亂砍,月光奴沉浸在極端的痛苦中,側身避讓時,正好讓她逃了過去,沿着原來的路線繼續往前奔跑。
月光奴渾身亂抖,去撿妹妹的殘屍,卻又因刺激太大無法真正觸碰,她悲天怆地地蹲下去,捧起那大半條腿,雙眼因極緻的憤怒變成了赤金色。
月光奴收拾好殘屍,帶在身上,看不見身形改變,便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她便攔在了趙初荔面前,趙初荔緊急刹車,虛晃一下差點沒站穩,隻見月光奴與她僅有半步之距,銀發遮蓋了臉,一雙金瞳像通了電,兇狠猙獰,雙手已經卡住了她的雙肩。
“你吃了她,你竟然吃了她?!”月光奴癫狂地搖晃着趙初荔,聲音泣血:“你們人類為什麼那麼殘忍?!蓮花奴她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對她?”
趙初荔一腦門子汗,喘息艱難不勻,到了短兵相接的肉搏階段,她反倒沒那麼懼怕了,她立穩下盤,以免被月光奴甩出去摔死,回答她道:“她把我帶到此處,難道不是想害我的性命嗎?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月光奴漸漸冷靜下來,鐵铨似的五指慢慢往上移,趙初荔拼命掙紮,隻可惜徒勞無益,很快被掐住了脖子,危在旦夕!
“你敢吃她,我就吃你!”月光奴露出了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在陰暗的光線裡顯得森然可怖,她繼續道:“我要剝了你的皮,抽出你的筋,放幹你的血!”
趙初荔腳踢手抓,匕首還綁在她的手上,隻是使不上力氣,喉嚨被牢牢鎖住,氧氣漸漸稀薄,視線變得模糊,意識正遠離清醒......
月光奴暴怒地加大了力氣:“我要你痛苦不堪地死去,砍下你的頭,吃掉你的肉,為蓮花奴報仇!”
趙初荔四肢漸漸無力,兩隻腳再也難擡起來,腳跟在岩石上不停地刮蹭掙紮,手臂垂蕩在半空,眼淚擠滿了雙眼,餘光混沌,心裡不甘地閃過拼死一搏的念頭。
在與死亡決鬥之際,她終于抓住了吊在手邊的匕首,腳跟抵地,張嘴瞪着月光奴,一點一點積蓄力氣。
在黑暗即将淹沒的刹那間,匕首準确地刺中了月光奴的左後肩,可惜她的力氣太小,匕首雖然刺傷了對方,卻沒能造成嚴重傷害,月光奴左臂受到影響,松開了卡住她脖頸的手。
另一隻手還死死地掐在上面。
趙初荔獲得一點喘息之機,眼簾倏地掀開,匕首還刺在月光奴的後背,她嘗試着反手拔出箭來,繼續積蓄力量,再刺!
這次月光奴沒有讓她得逞,将她摔到了遠處的地上,滿頭銀發如蛇般舞動,金瞳滴出了血淚,沿着眼眶流淌,墜在眼下。
“去死吧。”月光奴對她閃電出手,刺眼的紅光從掌心劈出,變成一張血盆大口,呼嘯着沖她而去。
趙初荔眼仁縮起,無力再避,她虛弱地摸到了岩石地面,感覺這裡好冷。
紅光眨眼到了她的胸膛,趙初荔雙目圓睜,等待痛快的那一刻到來,幾個呼吸之後,她被冰冷的岩面觸感刺激回了神。
沒死?紅光湮滅在她的胸前,月光奴驚詫震怒,又打出了第二道法電,這次玉符牌沒等紅光抵達胸口,便威勢大顯,攝出金光将之吞沒。
趙初荔像竭澤的魚,忽然又投進了水中,她精疲力竭地笑了起來。
“還以為你廢了。”她握着玉符牌,眼淚順着臉頰流下來。
系統呲呲響了兩下,說道:“快跑。”
趙初荔聽這聲音,頓覺不妙,趁着月光奴一臉忌憚,暫時還不敢靠近,她一骨碌翻身爬起,不要命地往前跑去。
月光奴沒有追來,她默立在原地,一時并無把握能要了敵人的命,接着她想到身上還背着妹妹的殘屍,便決定先保存妹妹的屍首,通知兄長,等兄長回來以後,再做處理。
至于兇手,她并不擔心趙初荔能逃出去,一個人類沒有靈力的幫助,是不可能逃出異界的。
趙初荔獲得了短暫的喘息之機。
月光奴從口中發出某種鳥鳴聲,反複數次之後,一隻紅藍相間,長着金瞳的勾喙長尾鳥落在了岩壁的孔洞上。
月光奴忍着悲痛伸出了手,那隻鬼車鳥便展翅落在了她的掌根,月光奴對鳥低語:“告訴阿兄,蓮花奴遇難,請他回來,送蓮花奴最後一程。”
話畢,她揚手讓鳥高飛,鬼車鳥繞空一圈之後,飛出了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