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纏綿悱恻地籠罩着武陽縣城。青石闆路上,積水倒映着灰蒙的天空,泛起點點細碎的光澤,仿佛無數顆破碎的星子灑落在人間。街邊的屋檐垂下串串晶瑩的水簾,将這座古樸的小城,暈染成一幅朦胧的水墨畫卷。
王阿婆身着藏青色粗布衣裳,衣服雖已洗得發白,卻依舊整潔。她撐着那把有些褪色的油紙傘,竹籃裡的桂花糕還氤氲着溫暖的甜香,那香氣裹着水汽,在潮濕的空氣中飄散開來。她邁着細碎的步子,踩過一個個淺淺的水窪,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褲腳,卻全然不顧。連日來,兒子張允濟為客棧毒殺案日夜奔波,眼窩深陷,面容憔悴,這些都被她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她總想着,能為兒子做點什麼,哪怕隻是送塊熱乎乎的桂花糕,讓他在忙碌中也能感受到家的溫暖。
剛到縣衙門口,激烈的争執聲便透過厚重的木門傳了出來。王阿婆微微皺眉,眉間的皺紋更深了幾分,她加快腳步走了進去。縣衙大堂内,光線昏暗,幾盞油燈在風中搖曳,昏黃的光暈下,王虎正漲紅着臉,脖頸處青筋暴起,與一旁的仵作激烈對峙。案幾上,幾份屍檢報告随意擺放着,墨迹未幹,在燭光的映照下,字迹顯得有些模糊。
“這分明是中毒而亡,怎麼能如此草率定論!”王虎的聲音裡,滿是怒意和焦急,還夾雜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作為捕頭,他深知這案子的嚴重性,若不能查明真相,不知還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受害。
仵作一臉無奈,臉上寫滿了疲憊與困惑。他擡手抹了把額頭的汗水,說道:“王捕頭,我已反複查驗,死者症狀蹊跷,實在難以判斷是何種毒物......”他的聲音裡帶着幾分無奈與不甘,這些天,他幾乎不眠不休地研究屍體,可依舊毫無頭緒。
王阿婆悄悄走到兒子案頭,将竹籃輕輕放下。竹籃與案幾接觸時,發出一聲輕微的響動。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仵作手中的屍檢報告,瞳孔驟然收縮,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湊近細看,眼神中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目光死死盯着死者脖頸處那個若隐若現的紅點,仿佛被釘住了一般。
“這是......這是‘千機散’的毒斑!”王阿婆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帶着幾分顫抖和笃定,還有一絲隐藏在深處的恐懼。那聲音在寂靜的大堂中回蕩,打破了原本緊張的對峙氛圍。
衆人的目光瞬間聚集在她身上。張允濟又驚又喜,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母親身邊。他的眼神中滿是疑惑與期待,忙問道:“娘,您可确定?這‘千機散’失傳已久,您怎會認得?”他的雙手微微顫抖,緊緊握住母親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王阿婆輕撫胸口,努力平複着劇烈的心跳。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她緩緩說道:“你外祖父當年行醫,曾救治過中了此毒之人,我幼時在旁伺候,對這毒斑的模樣記得清楚。‘千機散’無色無味,中毒者起初與常人無異,待毒性發作,便會在脖頸處出現紅點,如朱砂痣一般,随後五髒六腑逐漸潰爛......”她的聲音輕柔而緩慢,每一個字都仿佛帶着歲月的重量。說到動情處,眼中泛起了淚光,那是對逝去親人的懷念,也是對眼前危機的擔憂。
張允濟眼神一凜,與王虎對視一眼,二人皆是一臉凝重之色。就在這時,後院突然傳來一聲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那哭聲在寂靜的縣衙中顯得格外刺耳。正是那在客棧中毒昏迷的孩童。孩子的母親巧雲滿臉淚痕,發絲淩亂,緊緊抱着孩子,身體不住地顫抖,聲音裡滿是絕望:“大夫說已經沒救了,這可如何是好......”她的眼神空洞而無助,淚水不斷地從臉頰滑落,滴在孩子身上。
王阿婆心下一顫,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她快步上前,眼神中滿是關切與焦急。她仔細查看孩子的症狀,又探了探脈搏,随後果斷道:“還有救!我家中有祖傳的解藥,可解‘千機散’之毒。虎子,快随我去取!”她的聲音堅定有力,給絕望中的巧雲帶來了一絲希望。
王虎二話不說,跟着王阿婆沖進雨幕。雨水瞬間打濕了他們的衣衫,可他們全然不顧。一路上,王阿婆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孩子痛苦的模樣,腳步也越來越快。王虎緊跟其後,心中默默祈禱着,希望能快點拿到解藥,救下孩子。
待他們取回解藥,喂孩子服下後,衆人皆屏息凝神,靜靜等待。大堂内一片寂靜,隻能聽到衆人緊張的呼吸聲和雨水敲打屋檐的聲音。片刻後,孩子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了血色,啼哭也變得有力起來。巧雲喜極而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哽咽:“多謝恩公!多謝恩公!”她的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淚水混着雨水,浸濕了地面。
王阿婆連忙将她扶起,雙手輕柔地擦拭着巧雲臉上的淚水,溫柔道:“快别這樣,孩子沒事就好。”巧雲感動不已,轉身取下自己的披肩,那是一條繡着精緻花紋的粉色披肩,她輕輕為王阿婆披上:“阿婆,您的恩情我記下了。這雨濕寒,您可别着了涼。”她的眼神中滿是感激與關切,仿佛王阿婆就是她的親人。
兩人絮語間,陳墨捧着一摞古籍匆匆趕來,額頭上還挂着汗珠,氣喘籲籲。他的長衫被雨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頭發也淩亂不堪。他翻開其中一本泛黃的書卷,手指快速劃過文字,神色激動:“大人!我查到了!‘千機散’的煉制需用西域曼陀羅為主料,這武陽城中,唯一與西域香料商有往來的,正是柳如煙的生意夥伴!”他的聲音中帶着興奮與緊張,仿佛發現了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