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三年,謝氏一族涉前朝後妃巫蠱案所累,謝相當場撞柱而亡,以死明志,煜帝念謝相與之有師生之誼,赦其家眷死罪,但活罪難逃,下旨令其後人流放三千裡,永不得回京。
然離京五百裡處,遇伏。
時令臘月,新節年關下。大雪紛飛,沒了紅磚綠瓦,長樂宮上下宮人皆已着冬衣,在連澗長廊之中來回穿梭。
長樂宮地處秀山麗水之間,乃風景絕佳之處,因此先帝大修行宮,名長樂宮,賜長女長樂公主所居。
“前些個兒,太後娘娘聽聞金陵鬧了山匪,心中很是挂念公主,傳了旨意,吩咐奴才調派一隊精良軍士前來保護公主。”青元殿内,有一身着褐服男子恭敬站在殿中,徐徐說着話。
“這起悍匪當真是猖獗,連朝廷押送謝家家眷的車馬都敢劫殺。”
上座的女子,緩緩擡起那雙動人心魄的桃花眼,今日她未着妝,卻若昭月,顧盼生輝,她開口,聲若清泉擊石,卻透着漫不經心,“謝家可還有人活着?”
男子輕歎,他拱手虛行了一禮,“陛下仁慈,饒了謝家家眷的性命,隻可惜皆被山匪所害,竟連謝三公子也……可惜,可惜。”
女子不為所動,一心瞧着她青蔥般指尖上染的那一抹蔻丹,“他死了便死了,有甚可惜。”
“你難道忘了,本宮與謝三向來不對付。”
說話的女子便是長樂宮之主,長樂公主裴雁回。謝相乃帝師,裴雁回年少時也曾随着謝相念過幾年書,謝相的小孫子在家行三,年歲與太子相當,當年随謝相入宮給太子做了伴讀。
裴雁回最煩他,從第一回見面起,就和謝三結下梁子,年歲漸長,結怨越深,從前還有太子在中間說和,後來……
後來,二人不相見也有二三年了。
再聽聞謝三,就是今日。
男子忙道罪,“奴才失言,還請公主息怒。”
他點到為止,不再提謝家事,隻道:“行宮雖好,可金陵如今不太平,京中戒備森嚴,又是新年節下,熱鬧的很,公主何不回京小住?也好時常入宮與陛下,太後娘娘相見。”
“外頭天寒地凍的,本宮懶得出門,符公公,替本宮回禀了太後娘娘,等天兒回暖,本宮便會回京給她老人家請安。”話說的好聽,可裴雁回神色淡淡。
符兆成心知肚明,長樂公主雖得先帝寵愛,可非太後所出,二人不過面兒上的情分,今個兒話他已帶到,且還有要事在身,留在這裡隻會礙了公主的眼。
先帝還在世時,長樂公主最得聖心,她的性格可不如此刻平和,繞是如今先帝駕崩,可先帝還留有遺诏與一支禁軍給她。
“公主所言甚是,奴才這就告退,不擾公主清靜了。”
“靈素,替本宮送送符公公。”女子颔首,指了身旁的宮人替她送客。
符成兆出了青元殿,提點靈素,“公主金枝玉葉,千金之軀,不理庶務,你們可得多上心,勤着人入宮回禀才是。”
靈素點頭稱是,又迎面見宮人行色匆匆迎面而來,行至他們跟前,靈素還未等她站穩,就問,“冒冒失失的,沒瞧見符公公在此?”
來的宮人年歲不大,約莫着才十二三的年歲,此刻站定了腳步,慌慌張張行禮,“小的見過符公公。”
符成兆臉上笑意未減,隻道:“何事慌張?”
小宮人低着頭,慌裡慌張,“前個兒剛得一隻狸奴,正得公主的喜歡,可今兒找了一晌午也不見影兒,小的正要去回禀公主。”
公主府内務,符成兆不會插手,滿面和煦的讓小宮人離開。
等送了符成兆出門,靈素往回走,卻不是去往青元殿的方向,她走過中庭長廊,沿湖而自西去,入了位于長樂宮最西側的偏殿。
靈素剛走進房中,就忍不住皺眉,夾雜着血腥氣的濃重藥味嗆鼻的厲害,懸挂着青紗軟帳,素淨的與富麗堂皇的長樂宮格格不入。
靈素撩開了紗帳,入了内室,隻見她家主子站在榻前,沉默不語望着榻上之人,而榻上躺着的人,一如之前那般沉睡着,面色蒼白如紙,唇邊猶留有一絲暗紅的血迹,若非是緊閉的雙眼還在轉動,呼吸急促,怕是會以為他是已死之人。
榻前有位女醫,是裴雁回心腹之一,許茯苓,正在為榻上之人施針,而榻下的銅盆中,竟已裝了大半盆的血。
等到許茯苓離開,靈素放輕了聲音,“主子,符成兆走了。”
說這話的同時,靈素目光落在了榻上之人上,她遲疑着,“主子,宮中怕是起了疑心,才會派人前來,說是保護,隻怕是行監視刺探之實。”
“他們願意在宮外守着就守着,反正也不用本宮給發月錢。”裴雁回不以為意。
靈素無奈,“主子,今時不同往日,戚黨當道,把持朝政,滿朝文武中,與之政見相左者,皆被按上莫須有的罪名論罪處置,這謝家……”
靈素話還沒有說話,床榻之上的人忽然有了異動,他似是感知到了極大的痛苦,雖然雙眼仍然緊閉,那張素白的臉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掙紮着。
“按住他。”女醫吩咐,兩旁侍從連忙動手,她眼疾手快施下最後一針,終于制止了對方的掙紮,随即對方吐出一口鮮紅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