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血滴落在素白的錦緞之上,像是白雪皚上那一枝梅。
“公主,他的傷勢一日重過一日,”女醫起身,“若真想救活他,在下還有一副方子可試,成便活,如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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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還未過,各處依舊是張燈結彩,穿紅挂綠的。
隻有含元殿,各處都不許有紅綠,被調來此處伺候的宮人也皆穿着素色,看着便是肅穆之色,但無人敢有異,隻專心在此當差。
此處隻有一位昏睡不醒的公子,是個病秧子,照顧他是件輕松的差事,起先大家還提着心伺候,後來見他毫無醒來的迹象,松懈了不少,連偷懶也敢正大光明。
瓶兒今夜當值,靠坐在腳踏上,含元殿日日燒着銀絲炭,溫暖如春,很是讓人犯困。
她強撐着,也抵擋不住睡意的侵襲,半睡半醒間,一抹白色飄影從她眼前飄過,她隻當是瞌睡太重,犯了困看錯了眼,再一眼就徹底陷入了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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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穿了一襲白衣的男子走了一段路,又按住了頭,神色痛苦,他的頭仿佛有千萬根銀針紮過一般,讓他難以忍受。他停了片刻,待到疼痛稍散去,他又繼續往前走,茫然的探索這片陌生的宅院。
起先他隻是半夢半醒,偶爾能聽見有人在耳邊說話,但聽不真切便又倦意襲來陷入昏睡之中。
這樣昏昏沉沉不知幾時,他終于在今夜徹底清醒。
夜色已深,雪色茫茫,此間是何處,他竟無一絲印象。
他心生懼意,卻又不知懼意因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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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雁回睡得不太安穩,今日赴了虞夫人的賞月宴,那戲班子唱的戲碼太過喜鬧,吵的她頭痛。
她披了狐裘,在水榭亭台賞月。将要十五,月亮要圓不圓,月色要亮不亮,瞧着有些意思。
“夜色寒涼,主子早些回房歇着才是。”靈素勸說着。
裴雁回不耐她勸解,隻懶懶道:“我日日無事可做,今夜晚睡,明日晚起便是,你又何必管着我。”
她忽而随意提起,“他今日如何了?”
“聽許大夫講,公子如今脈象平息,偶有清醒之色,是将要醒之相了。”靈素回着話,“主子,他萬不可久留長樂宮……”她已經連着勸了公主數日,可公主就是不聽。
不過,這世上也無人能勸動公主了。
不等靈素說完,裴雁回便打斷了她的話,“既如此,你安排人送他離開金陵就是。”
靈素還沒有反應過來,裴雁回瞥了她一眼,“怎麼,我随了你的心意,你又不願了?”
裴雁回神色淡淡,“雖然我想讓他跪着叩謝我救命之恩,不過我看着他那張臉就心煩的很。”
“趁我還沒起殺他之心前,送他離開,免得髒了我這長樂宮。”
既然想殺他,為何還要花力氣去救?靈素想不明白。
“奴婢明日一早就安排人手送他離開金陵。”靈素松了一口氣,已經開始盤算送人離開金陵之事,“此事定要十分缜密,别出了岔子再引火上身……”
“行了,你安排就是,啰嗦,都退下。”裴雁回沒心情聽她啰哩巴嗦。
靈素招了招手,讓兩旁随着她退下。
無人在旁了,她終于落了個清靜,隻是不多時,她又聽見腳步聲襲近,以為是靈素折了腳步回來又要啰哩巴嗦,她不耐睜開了雙眼,卻見紗帳飄渺,那原本該躺在榻上之人,此刻就在其間看着她。
大風起,簾幔飛揚,燭火忽明忽暗。
眼前人的臉,果真是她一見就心生厭惡。
她冷眼看着,卻見對方目色茫然,張口與她說出相别兩年的第一句話。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