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罐被派來照顧無言,當然還擔負着監視的重擔。
長樂宮中沒有的琴書,瓶兒就去了金陵城最大的書局挑了好幾本,其中還有書局老闆親口保證的前朝孤本,一并買了回來。
自打在未名湖壞了一張琴之後,無言就開始專注于修琴一事上,這張琴讓他心中生起一陣莫名親近之感,這種親近,仿佛讓他與他遺忘的記憶有了第一道微弱的聯系。
即便他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這種聯系也讓他心中安定。
快要近黃昏,今日天氣好,這時日頭将将落到了窗邊,陽光傾瀉,透窗而入,照在了窗棂下,正好揮灑在了翻書之人的身上,他穿着一身靛青瀾衫,平靜而又專注翻看着手中那一本書。
瓶兒在旁伺候,實則是在觀察,他們也已經相處了有一段時日,這位無言公子,言行舉止間頗有一種與身俱來的的‘氣’。如今她念書識字還不多,還形容不好這股‘氣’。
雖她不過是長樂宮的三等侍女,可她也是見過不少金陵城中有名的世家大族的郎君,公主剛搬來長樂宮時,她還見過驸馬,驸馬出身尊貴,可是太後的侄子,也是上京有名的俊郎君。
她卻從未見過無言公子這般。
她并不知曉無言公子到底是何種出身,也不知他從前是個怎樣的人,但短短的幾日相處,她覺着無言公子比之驸馬,絲毫不差,模樣、性情、言行舉止,方方面面都要更勝一籌。
可她就是找不出合适的字眼的形容他。
她心不在焉的守着爐上的熱水壺,隻是她餘光中,一道灰毛毛的影子從窗戶外矯健的飛進了房中,速度太快,她隻瞥見了一道殘影。
等她看清了那是何物的時候,那隻飛進來的小家夥已經穩穩當當給自己找好了窩,它在無言腿上豎着尾巴繞了一圈,便揣着雙手窩成了一團,張開嘴,露出兩枚尖牙打了個哈欠,一副準備睡覺的架勢。
無言放下了書,低頭輕撫着懷中的貓,他記得這隻貓。
瓶兒大驚,“花花,你又鑽了竈台是不是?”她出聲就想把貓趕走,卻被無言制止,他輕撫着貓頭,手上就多了一道灰,他也沒嫌棄,多了一絲溫和,“無事,不用趕它,它叫花花?”
貓毛摸着很是柔軟光順,也很溫暖,它發出了一陣低鳴之聲。
瓶兒拿了帕子來,又解釋,“是主子給它取的名兒叫狸花花,如今也有三歲了,還是很頑皮。”
“當真是不辜負這名兒,隔三差五就鑽竈台,成了個貨真價實的小花貓。”
無言拿了帕子給它擦着身上的灰,它也不亂動。
瓶兒還好奇呢,“平日裡它不肯輕易給旁人抱的,今個兒倒是很老實,不過公子還是小心些,它一不高興可會伸爪子呢。”
外頭響起了說話聲,原是九歌來了,她一走進來就看見狸花花窩在無言懷中,垂着的尾巴尖兒一甩一甩的,好不惬意,哪兒有長樂宮小霸王的模樣,她想着若是主子瞧見了,肯定會生氣,畢竟誰能喜歡自己的愛寵更親近别人呢?而且這别人還不是旁人。
九歌當然是來送賬冊的,不過她還是很客氣,颔首與無言見禮後才開門見山,“奴婢是來給公子送賬冊的。”她将那本賬冊遞給了瓶兒,示意瓶兒拿過去。
她嘴上也不停,“奴婢是奉主子之命前來,主子有吩咐,若是公子想要與主子撇清關系,離開長樂宮,就需得先還清這賬冊上的一應花銷。”
無言翻開了賬冊看了起來,他的眉頭不免微蹙起來。他非無心之人,他能從鬼門關回到這人間,皆是因為公主救他。
昨日他們談的不歡而散,公主有在生氣。
可公主不止是在生氣。
昨日他隻是隐約的猜測,看見這本賬冊,他的猜測就真的落到了實處。
公主不隻是生氣他要離開長樂宮,更多的應該是不想讓他離開長樂宮。
“一萬兩金。”
他翻到了最後,是以瓶兒也看見了賬冊上的總數額,驚得念出了聲,這無言公子可是身無長物的來到他們這長樂宮,怎麼可能還的清這一萬兩金的欠債。她算了算自己的月錢,她如今是長樂宮的三等宮女,月錢三兩銀子,她這輩子都攢不夠萬兩金了,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攢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