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可真厲害。”
聽完了一曲,瓶兒回過神來,歎道,“您彈的可真好,這支曲叫什麼名兒?”
無言輕歎一聲,“我也不知。”他彈奏的每一首曲,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本能,
無言輕輕擦拭着琴身上的青竹,青竹已是陳舊之色,可見已經是多年舊物。
他自己都不曾察覺,他的眉宇間透着珍視愛惜之意。
“您從前莫不是位琴藝精湛的琴師?”瓶兒猜測起來。
“若是如此,也不錯。”無言唇邊浮起了淺淺的溫和笑意,若他真是一位琴師,這也不壞,至少他有是來處,有過往之人。
修養了這小半個月,他的面色卻仍然不比常人那般紅潤,仍舊浮着一層蒼白,但就是這份蒼白讓他更似谪仙入凡塵,比旁人少了些許俗氣。
裴雁回站在廊下,距離不遠也不近,剛好能聽見這二人閑談,即便隻能看見側臉,也能看見他凝望着聽雨時的那抹笑意。
裴雁回輕撫着手中的暖爐,心情不暢起來,他待那張琴簡直是視若珍寶,溫柔體貼。
瓶兒不知道裴雁回就站在不遠處,開始分析,“您雖然不記得曲名,可您連琴譜都不用翻看就能彈奏,還如此動聽,這說明您已經彈琴多年,早已刻骨銘心,即便是您不記得從前種種了,您的心卻不會忘記。”
無言下意識側過臉,看了過去,看見了廊下站着的裴雁回,她正面無表情的看着他,也不言語,也未走過來,于是他放好了琴,站起身緩緩走了過去,瓶兒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家主子站在那裡,也立刻跟了上去。
走到跟前,無言颔首行禮,溫和的輕喚了一聲,“公主。”他的目光落在了裴雁回的臉上,她的眉眼凝着一絲怒氣。
如同他們每次見面,無論她是何種表情,她其實都在生氣,哪怕他還什麼都沒做,仿佛隻要一看見他,她就有生不完的氣一般。
可他又很能理解其中緣由,是他忘了她,忘了過往,所以她生氣,是理所應當。
在四目相對時,他快要能看清自己在那雙琥珀色眼眸中的倒影時,裴雁回卻收回了目光,再也不看他,隻問,“聽雨修好了?”
“嗯。”無言點了頭,“我昨夜已修好它。”
自有人已經将琴抱到她跟前,“主子,您看。”
琴還是那張琴,可是新換了琴碼與琴弦,顔色雖然貼近,可新舊色摻雜着,再不複從前。
就像世人再次重逢,卻已面目全非。
“主子,公子琴彈的可真好。”瓶兒真心誇贊,“奴婢覺着公子比元先生琴藝更好呢。”元先生可是金陵城中最有名的琴師,是金陵城裡名門望族奉為座上賓的
無言開口,“那本賬冊,我已經看過。”
“是嗎?”她伸出了食指,随意地撥動着琴弦,弦聲若玉珠落盤,脆響長鳴。
“虧欠公主的種種,如今我尚且無力償還。”無言又道,他仍是很溫和坦然的語氣,“不過我一定會盡我所能還清。”
“隻是希望公主能夠讓我先離開長樂宮,讓我回到江南先找回我的記憶。”
裴雁回指下的琴聲忽而如魔音貫耳,尖銳的快要刺破耳膜一般,瓶兒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主子,您的手……”旁邊有人驚呼了一聲。
無言先一步握住了裴雁回的手,看見了裴雁回指尖上被琴弦劃出的細長傷口正在往外滲血,裴雁回卻面無表情,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一般,她往回縮手,卻沒能成功掙開。
“你放開我。”裴雁回冷冷道。
“你先别動。”無言皺着眉沒松開手,還立刻拿出了手帕給她按住了傷口,不多時素淨的靛藍巾帕上很快就被血給沁成暗色。
琢玉難得入内當值,她立刻吩咐,“還不快去請許大夫過來,去拿傷藥呀,還都愣着做什麼。”
“奴婢來吧。”她想要接替無言給裴雁回按住傷口,隻可惜無言沒松手,隻是用着合适的力道按着傷口。
琴弦上,一滴血正沿着弦線滑落,最後落在了青竹之上,原本就陳舊的琴如今更顯斑駁。
等到傷藥取來,許大夫也已經趕到。
無言這才松開了手上的巾帕,血已經止住,傷口處的血已經開始凝固。
許茯苓拿着溫水浸濕的帕子,擦幹淨了她手指上的血,“公主,您這傷口有些深,上藥時可能會有些痛,雖是有麻沸散,可此藥未到重傷時最好不用,所以您且忍忍。”
“一點小傷,有什麼值得你們興師動衆,大驚小怪的。”裴雁回神色淡淡,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