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翊對這處理方式沒什麼異議,隻好心提醒了句,最好還是不要把寵物放進這種分貝過大的場合。
那邊連連應好。
離開前,服務生似是低聲咕哝了句:“真服了,揚哥怎麼又把他那小祖宗帶過來……”
這聲音不大,但此刻場地内沒了勁爆的搖滾樂,稍顯安靜。
明翊的聽力又敏銳,下意識就入了耳。
她對這種私底下抱怨老闆的行為沒什麼意見,人之常情罷了。
隻是他口中的這個揚哥,總讓人覺得有點不妙。
而小祖宗……
這親昵的稱呼,也很難不讓人聯想些什麼。
杯子裡的液體是透明的淡粉色,漂亮又柔和,明翊瞥了眼舞台方向,越之揚還站在台上,正垂頭調試樂器。
她收回眼,一口氣将飲料整杯灌下去。
在原地坐了一會兒,又重新叫來服務生,将二人的賬單一起結清,明翊就起身朝衛生間方向走去。
live house散場時的衛生間堪稱災難,隊伍長得跟萬米長城有一拼,現在倒是人少,下半場演出正嗨,走廊過道隻有兩三個人。
明翊在隔間給鐘以晴發了條短信,說結束之後在門口的咖啡店碰面。
她在網上刷到過,某些名氣大的樂隊演出末尾可能會有粉絲福利環節,類似于簽售會那種,有的還會站在門口排隊和觀衆互動。
明翊不知道這樂隊的名氣算不算大、越之揚又有沒有這種癖好,但她顯然沒有散場時和這人狹路相逢、面面相觑的打算。
而且待在這種吵鬧的場合,總讓她的神經有些莫名緊繃,索性趁着現在人少,早點離開。
鐘以晴沒回,應該是忙着蹦迪沒空看手機。
這樣正好,明翊不打算掃她的興。
在衛生間待的時間有些久,處理好一切出來時,女廁已經沒什麼人了。洗手池就在門口,男女共用,大概兩三米寬。
明翊擰開水龍頭,對着鏡子理了理頭發,隐約聽見男廁那邊傳出些動靜。
“撓啊,怎麼不撓了?剛才不是還想撓老子臉?”
“操——”
“這畜生,把它丢便池裡淹死!”
刺耳的謾罵聲中,還夾雜着幾道微弱的貓叫。
她愣了下,心裡微微一沉,就朝那邊走去,又沖着裡頭大聲喊:“你們在幹什麼?”
内裡的響動明顯一靜。
過了有兩三秒,對面男廁很快出來一人,明翊瞧見這人一頭黃毛,流裡流氣,是地鐵站口曾騷擾過她的男人。
懷裡還掐着隻藍眼白貓。
雙方都有些愣神。
明翊很快收斂起眼中的錯愕,沉下臉道:“這是店裡的貓,已經有人報警在找了,你最好現在放開它。”
“呦,這不是拍我照片那漂亮姐姐嗎?”
黃毛見是明翊,當即無所畏懼地幾個跨步上前,身後還跟着個男的。
明翊猜測兩人應該是一起的,瞧上去都是一副沒品的鬼火少年打扮。
她一聲不吭,往後退了幾步,避開他往自己臉上伸來打算扯下口罩的手。
這裡正巧是一個T型結構,兩個衛生間的門口正對,走廊狹長又深,遠處的通道口處有個拐角,整塊區域和一層場地分隔開,除了上廁所幾乎沒什麼人會經過。
明翊覺得事情可能會有點麻煩。
她擡腳往外走,打算去前台找人求助,那二人對視一眼,很快跟了上來。
明翊的手臂被黃毛男抓住朝後重重一扯,肩上的包也跟着滑落。
“美女不是喜歡拍照嗎?我現在人就在這了,你拍不拍?”
說罷,他又掂了掂懷裡的貓:“而且你不是想救貓嗎?怎麼這就走了?不要這畜生了?”
男人越湊越近,渾身的煙酒氣味沖人。
身後的人跟着起哄,明翊掃過去一眼,瞧見他眼眶通紅,明顯是也喝了不少。
“就是這位美女啊!”
“來來來,再拍一個給我們哥倆看看,讓我見識見識美女的手藝。”
她被二人徹底堵在走廊過道。
男人别有深意的眼神在她全身掃過一遍,話語愈發下流:“還是說,美女你喜歡拍點有意思的?我都可以啊!”
明翊扯回手臂,眼神冷冷看向他,像是粘上了什麼髒東西。
“讓開,不然我報警了。”
但這一次顯然沒什麼威懾力,言語這種東西往往在人多的時候才有力。
恰好有人從衛生間出來,瘦瘦小小的一位女生。
明翊不打算浪費時間在求助弱者這件事上,而且黃毛身後的那個高壯男人當即出言警告。
“别多管閑事。”他嬉皮笑臉,“我們和這美女認識,隻是加個微信互相交流一下,對吧。”
“你想留下的話可以一起啊?”
明翊冷着臉不答。
對方人多,那女生自身難保,也很快跑遠。
二人正盯着女孩兒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趁着這功夫,明翊瞅準時機,提起包就是一個猛砸,鉚釘包結結實實砸在為首黃毛的後腦。
男人痛呼一聲,罵了句髒話,就要發飙,懷裡的貓猛然躍起,像個小炮彈一樣對着那張臉就是一撓。
“操!老子眼睛——”
下一刻,那道白色的身影閃電一般跟着明翊一起蹿進了女廁。
見那貓飛撲進來,她火速關上門反鎖,給鐘以晴打電話求助。
電話響了有幾秒,沒接通。明翊這才反應過來鐘以晴如今應該正忙着,舞池那邊有很大可能聽不見手機聲響。
隔間的指示牌上标着前台号碼,定了定神,她又撥過去。
顯示占線。
門口那兩人不知喝了多少,在這種場合都敢肆無忌憚地砸門。
衛生間的門被拍得砰砰響,夾雜着幾道動靜極大的踹門聲,明翊不知道舞池那邊能不能聽到。
音響太吵,大概是不能。
她攥緊包,猶豫着要不要去按警報器。
手邊的紅色按鈕就在一步之遙的地方,盡管并不是很想把事情鬧大,但這種時候,情況緊急。
“喵嗚。”
像是在安慰她,那貓弱弱叫了一聲。垂眸看了眼在腳邊磨蹭的小毛球,對上那雙淡藍的眼,明翊的神經竟然奇迹般地放松下來。
“你倒是挺兇的,一點兒虧也不吃。”
她輕輕笑一聲,擡手正要按下警報器,就在這時——
砰。
門闆處傳來極大的重物撞擊聲。
與之前又踢又踹的砸門聲不同,這聲音明顯更沉悶厚重,像是誰的身體重重砸在了門闆上。
明翊猜測是有人來了。
應當是live house的安保。
果然,下一秒。
“哎呦我靠,你他媽誰啊——”
門外響起黃毛暴躁的怒罵聲,連帶着一連串髒話,可他沒再嚣張幾下,很快便悄無聲息消了音,這下隻餘沉悶的撞擊聲。
明翊躲在裡側,沒有貿然去開門。
她雖然有學一些簡單的防身術,但男女之間體力差距過大。她的體格不算健壯,那兩人又明顯喝醉了酒,不管門外是什麼情況,現在出去,都不能保證自己是安全的。
雖然表現得還算鎮定,但她心裡其實也有點怵。
前台的電話終于接通,明翊壓着聲音簡短說了一下這邊情況,叮囑對方報警,這才走出隔間,四處瞧了瞧,很快在工具桶裡挑了個看上去稱手的拖把。
外頭已經沒了聲響。
靜悄悄的,聽上去安靜極了,似乎方才的一切都是她今晚精神高度緊繃而産生的錯覺。
一片寂靜裡,忽然響起沉悶的敲門聲。
不急不緩,正好三下。
下一刻,明翊聽見了無比熟悉的聲音,曾在無數個日夜黃昏裡喊過她的名字。
“明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