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衆人驚歎。
接下來的幾輪裡,世家貴女們紛紛盡其所能展現一身才學,武将們則是拼了命的鼓掌。
在朝堂上水火不容的兩方陣營,竟在此刻達到了高度的和諧。若是天成帝和太後來了,隻怕看到這一幕,下巴都要驚掉。
終于,有人大膽将話頭抛向了蕭策,“晉陵王,這飛花令您可接得?”
蕭策輕笑搖頭,拒絕的毫不拖泥帶水。
他是武将,玩不來這種詩詞歌賦。
再者,他的目光還在不遠處的妻子身上停留。
方才他聽見崔靖斐喊她“阿月”,其餘人則是喚她“謝女郎”。
不知怎的,他忽的想起與謝漪大婚當日,嶽丈謝珣驕傲地與他提及,謝漪自小學的是君子六藝,琴棋書畫騎馬射箭,樣樣不輸男子。放眼上京,這一輩僅有他的女兒能當得起“天上月”。
天上月……大婚那夜,他也曾滿懷期待地挑開她的紅蓋頭,可她卻并不是他以為的皎皎明月,于是他拂袖離去,有意讓她在新婚之夜獨坐至天明。
再看此刻還在謝漪身旁端坐着的妻兄,那位世家最耀眼的謝聞音,那個在哄妹妹的好兄長……不知對方知不知曉此事。
“蕭郎,王妃與她兄長的感情當真是好,不似我阿兄,我新寡不久,他就收了地主銀錢,想要将我賣給老地主當第三十六房小妾。”一旁的白柳絮忽的垂淚。
蕭策隻好收回目光,大手輕撫女人後背,意圖安撫她。
“晉陵王當真不來呀?”那人還在起哄,其餘貴女也一并笑作一團。
有另一世家女道:“這晉陵王府已有謝女郎代為‘出戰’了,你就不要再作弄王爺了!”
她話中滿是嘲諷意味,稱謝漪是“女郎”,而不是晉陵王妃,旨在不将世家與新朝莽臣混為一談。
蕭筝一聽這話才如夢初醒,方才她一直癡癡地盯着謝泫看,險些叫人看輕了晉陵王府。
但——
她虛虛看向白柳絮,神色有些慌亂,直到收到後者肯定的目光後,蕭筝才叉着腰反駁:
“不就是飛花令嗎?我替我大哥來接!免得叫你們看輕了我晉陵王府!”
“哎喲喂!”貴女們又開始推推搡搡地對視,“那你倒是說呀!”
“說就說!有什麼了不起的!”蕭筝清了清嗓子大聲道:
“昨夜月華昨夜雨,夢回江南煙水裡。身無翼羽難飛越,心有靈犀自相通。遙寄相思于星漢,願随流光入君夢!”
字字句句,皆無出處。此詩一出,全場嘩然。
“……敢問蕭姑娘,這首詩出自何處?”沉寂良久後,人群中一約摸二十的公子搖扇而出,容貌俊逸,氣質清雅貴重。
蕭筝認得他,他是方才在庭院中說話的荥陽鄭氏嫡次子,鄭蘭庭。
上京誰人不知,這鄭蘭庭整日混迹于青樓楚館,堪稱世家這一輩頂頂風流之人,欠下的紅顔債數不勝數。
今日一見,蕭筝卻隻覺得他有叫一衆風塵女競相争奪的資本。
正因此,蕭筝紅着臉答:“回公子,此詩乃我自己所作,公子可有何高見?”
“無何高見。”鄭蘭庭朝她行了一禮,“姑娘才貌雙絕,此詩一出,着實叫在下敬佩。”
方才還在嘲笑她的一衆貴女們也都斂了笑意。今日她們的飛花令,都有先生在旁記載,民間最愛的便是翻閱上層活動時對出的各種詩文,因此今日結束後,便會将記錄下來的詩句抄錄成冊,放至各家書局售賣。
而今日蕭筝的這首詩,就足以令她力壓一衆飽讀詩書的世家女,聲名鵲起,名聲大噪。
“好詩,好詩。”謝漪也勾着嘴角鼓掌道。隻是那嘴角的一抹笑意,怎麼看都夾雜着幾分輕蔑。
而蕭筝不知怎的眼神躲閃,視線頻頻避開謝漪。
白柳絮見狀,連忙從身後握住了蕭筝的手,試圖給她一些鼓勵。
蕭筝察覺到手心暖意,當即挺直了後背,臉不紅心不跳地對謝漪妾了妾身,“多謝嫂嫂誇獎。”
貴女們沒想錯,蕭筝的這首六言絕句,意境優美,情感細膩,仿佛能透過詩歌的字裡行間,看到一雙因世俗種種原因而不得相見的癡男怨女,正在互訴衷腸。
隻一夜,“蕭筝”二字便在民間傳開來。
坊間有人甚至評價,蕭筝此詩與巅峰時期的謝氏雙璧比,也不遑多讓,字字句句,皆仿佛發自肺腑,叫人想要一探究竟。
蕭筝也憑借這首詩,如願拿到了擠進世家門閥圈子敲門磚——
荥陽鄭氏鄭蘭庭,向她遞了一月後“白藏雅集”詩會請帖。
這請帖以大紅打底,有金粉置于其上,啟封處印有一荥陽鄭氏圖紋的火漆印章。
蕭筝将其握在手中,隻覺一陣幸福朝她襲來,興奮地坐在馬車裡不知怎麼辦才好,隻想一直跺腳,跺個不停。
蕭策冷眼望向她。
他們兄妹二人自幼被生父抛棄,隻與母親相依為命,在亂世中苟且活了下來。原先他以為,自己這個妹妹隻是嬌縱膽大,行為出格。
然而時至今日,他才第一次認識她。
蕭筝,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是個可惡的竊賊,令人唾棄的小偷。
“那是你嫂嫂的詩,你為何剽竊?”他沉聲道。
蕭筝嘟了嘟嘴,“方才情況緊急,我若是不搬出這句詩,咱們兄妹二人豈不是要叫人笑話。”
蕭策也不想再管這件事,反正謝漪都已經嫁進了蕭家,她作的詩自然也應當是蕭家的。
“下不為例。”他對蕭筝提醒道。
倒是這首詩……如果不是蕭筝今日提及,他險些忘了,此詩是謝漪為妻兄謝泫畫作所題的詩。
而且他今日才從一衆文官口中得知,這居然是一首癡男怨女互訴相思的情詩。
兄妹之間,做這樣的詩,就不怕叫人誤會?
*
婚宴過後,崔景賢被其餘幾個發小嬉鬧着推進了洞房,謝泫阻止不成,隻得無奈跟上前去。沒有了其餘外賓,他收了渾身冷冽,看上去親切許多。
崔景賢見謝泫心情大好,這才将忍了一天的話開口,“聞音兄,實不相瞞,我有一事相求,還請你務必要答應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