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謝泫問:“你最近可有與蕭策有過争執?”
這個問題正中謝漪下懷,她不緊不慢地從袖口中取出一方手帕,放在喉嚨與手腕位置仔細擦拭。
隻是片刻,那兩處的水粉便被擦去,從謝泫的視角看去,望見他視若珍寶的謝漪喉間與手腕上一片青紫。
“這——是蕭恨水掐的?”明明是疑問的話語,卻生生被他說的笃定。
“是。”謝漪答:“他疑心我害白柳絮腹中胎兒,便以此來給我個教訓。”
這也是為什麼今日她瞞着蕭策來吃喜酒,蕭策卻未曾點明的原因。
“啪”的一聲,謝泫生生握斷了馬車椅背。
“就算白柳絮一事是我授意,他蕭策又憑什麼敢如此待你?”
他官居尚書令,總攬朝綱,承受诏命。區區一個草莽将軍,又有幾條命,敢讓一鄉野村婦的野種淩駕于謝氏嫡女之上?
“阿兄,你手可疼!”謝漪焦急地抓過那雙修長的手,卻被反握。
“阿月。”謝泫笑着看向她,“等着,阿兄替你讨回公道。”
半個時辰後,已返回臨時歇腳官驿的蕭策方才沐浴完畢,忽的聽見探子來報:
“禀王爺,明光将領命屬下前來告知王爺,白姑娘的别院起火了!”
待到蕭策匆忙換了衣物騎馬出門,卻被一巡檢攔住,“關僞防奸,不許借帶,違者治罪!晉陵王此行何處!”
蕭策用長劍輕輕一挑,便将那人甩開,“混賬東西!連本王也敢攔!你有幾個腦袋!”
白柳絮的别院離官驿有一段距離,蕭策胯下駿馬疾馳良久,他才堪堪望見那二進小院。離去時風平浪靜,此一見火光沖天。
“明光,去取本王弓箭來。”蕭策鷹眼直直看向主屋瓦礫上方那疾行的黑衣人,接過明光遞來的弓箭,拉弓如滿月。
“咻——”的一聲,箭矢劃過黑夜,月色如水,那黑衣人似是早有準備一般,側身一仰,便躲過了蕭策一擊,卻也不免因此亂了陣腳。
蕭策趁機飛身而起,與黑衣人扭打在了一起。
白柳絮傍晚才搬進的這郊外宅中,此人夜深人靜之時就出來放火,蕭策斷定,這人一定是與他相熟之人。
二人均未佩戴武器,赤手空拳地交着手,蕭策卻看不出他師承哪派,隻好招招虛打,找準時機,便要去揭他掩面黑布。
然而卻被那黑衣人扭頭一躲,蕭策的手隻抓到他胸口衣襟,隻一用力,泠白的月光登時照在了那人白皙的胸膛。
蕭策在軍中以鷹眼著名,隻一眼,便看到那人的左胸心髒處,一枚小痣格外顯眼。
黑衣人似乎也被他這一下弄得心驚,當即甩出殺手锏。
一陣煙霧過後,蕭策再度睜開眼,眼前卻再無黑衣人身影。
“王爺,還追嗎?”明光帶上幾名禁衛飛了上來。
“不必。”蕭策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右肩處一陣疼痛,他将手輕輕撫了上去,毫不意外地摸了一手血。
原來是那黑衣人臨走前還給了他一刀,許是想要劃他脖頸,慌亂之間劃歪了,這才傷了他右肩。
他正要起身,忽的一道閃電劃過長空,霎時便大雨傾盆。
許是老天垂憐,這場大雨徹底澆滅了别院的火。
蕭策受了傷,再看向那幾名禁衛,臉色愈發沉重,“今夜本不是什麼大事,無需爾等露面。明光擅自調兵,回去領罰。”
明光這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當即單膝跪地抱拳道:“是!”
蕭策這才拾起長劍走到白柳絮面前。
火勢未大之時她便被值夜的丫鬟救了出來,此刻正披着被子縮在庭院牆角,顫抖着撐着一把油紙傘。原先白皙幹淨的小臉上,多了許多被煙熏過的痕迹。
“……蕭郎?蕭郎你終是來了!”白柳絮哭着撲到了他懷中,緊緊抱住他的眼神,恨不得将一腔委屈都化作眼淚哭個幹淨才好。
“蕭郎,他們來了好多人,我好害怕。”白柳絮肩膀聳動着,語氣中帶着哭腔,“他們是朝着我來的嗎?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們目的在我,不過是想借你恐吓我罷了。”蕭策摟住她,“絮絮,你受委屈了。”
他開始反思,自己會否太過斂去鋒芒。
身為大梁唯一的異姓王,軍功蓋世,連大權在握的太後也需讓他三分。
白日裡崔景賢授意管家帶他走小路一事,念在對方年歲尚小,蕭策不同他計較。
但今夜縱火一事,或許是他一味的謙卑,這才讓那些人鑽了空子,讓他們覺得他蕭策好欺負。
而事到如今,他最想搞清楚的就是,方才與他交手的黑衣人是誰。
不知怎的,蕭策忽然想起,凱旋那夜,他在謝漪房中看到的那副畫——
在那副沒畫完的畫中,男子精壯的胸膛,與其胸口處顯眼的小痣,似乎都與今夜的黑衣人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