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大雨,将我的裙擺淋濕了,索性換了。”
不過思考片刻,謝漪便從容答道。
她索性起身,給蕭策看她新換的衣裙。
謝漪今日這身是時下最流行的襦裙,顔色深藍如湖水,裙擺的邊緣還綴着一圈藍色的流蘇,腰間系着一條藍色的絲帶,絲帶上綴着幾顆小巧的珍珠。
随着謝漪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靈動無比。
蕭策見過許多女子穿襦裙,可無人能穿出謝漪這般絕色。
“花裡胡哨。”他不着痕迹地移開了眼,腦海中卻不知怎的想起了與白柳絮重逢那日,她問他:“蕭郎,你的妻子是不是很漂亮?”
二人無言行至城南客棧門前,然而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方才還晴空潋滟的天,竟換了一副模樣,下起了瓢潑大雨。
明光撐着一把傘,肘下還夾了兩把,他将傘逐一分給了纖雲和飛星,對蕭策請示道:“王爺,咱們是繼續在這客棧中歇腳,等雨停了再出發,還是現下便啟程回府?”
蕭策眯了眯眼,看向大滴大滴的雨珠砸落在地,泛起一個又一個魚泡大小的泡,吩咐道:“這雨沒那麼快停,啟程。”
一點一個泡,大雨還未到。這是他行軍多年摸索出來的一套規則。
謝漪系上了披風,撐着一把傘,在大雨中艱難地跟在他身後。
蕭策見狀冷眼,她總是擺出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目的不過是讓自己對她多幾分關注,渾然不似絮絮那般堅韌坦率。
他索性單手一發力,輕輕松松将謝漪抱在了懷中,另一隻手撐着傘,一路疾馳至不遠處等候多時的馬車中,将謝漪穩穩當當地塞了進去。
“明光。”他收了傘,坐至謝漪身旁,道:“這雨下的蹊跷,你且去查一查上京城外可有這般大雨,若有百姓流離失所,即刻上報。”
這雨下的猛,又下了這許久,隻怕不會這樣簡單。
“是。”明光消失在了大雨中。
可憐謝漪忽的被人打橫抱起,過了許久才平複好呼吸。
她随即将目光投向蕭策那被雨水打濕的衣袍下擺,今日他身着玄色,下擺卻已然被染成了烏黑。
這樣大的雨,也不知阿兄搬進新宅子一事會否受到影響。
蕭策不知,隻當謝漪在關心自己,淡然道:“無需擔憂,我回府換一身便是。”
謝漪“嗯”了一聲,實則根本就沒聽清他說了什麼。
蕭策以為她還在跟自己賭氣,這才将手緩緩撫上她的脖頸,世家貴女嬌養長大,脖頸白皙修長,如同天鵝,他長年在外練兵打仗,手不是一般的黑與粗糙,蓦然放在一塊,對比之下黑白分明。
“還疼嗎?”他問。
謝漪茫然,“什麼?”
蕭策道:“脖子。”
他又說:“我願護白氏一生一世,你若答應往後再不算計她,本王保管你的王妃之位固若金湯。”
謝漪這才想起阿兄對“望、聞、問、切”四位太醫下的命令,心中并無太大反應,隻點了點頭,“既是王爺心愛之人,我往後定于她和睦相處。”
阿兄也真是的,區區賤種,竟也值得如此大費周章,還讓她眼下不得不跟蕭策服軟。實則白柳絮肚子裡的孩子就算生下來又如何,對她并無任何影響。
“嗯,這樣才好。”蕭策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身為女子,便是出嫁從夫。何況有他這樣頂天立地的夫君,她更應該當好賢内助,與後院姬妾們和諧相處,不該生妒害之心。
前幾日的争執與冷戰便是這樣輕飄飄地一筆帶過了,謝漪看向手腕處的淤青,不知在想些什麼。
“籲——”
刹那間,傳來一聲馬嘶叫聲,馬車劇烈晃動一瞬,謝漪一個身形不穩,險些跌坐在地,好在蕭策及時扣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把扯到了自己懷中。
“發生何事?”他的語氣微微愠怒。
“王爺……”車夫的聲音從門簾外傳來,“是一名女子,她忽然沖出來攔路,眼下正伏在馬車前……”
“貴人!求貴人大發慈悲救救我吧!我不想被浸豬籠!”
“貴人!懇請貴人您救救我!我被他們抓回去會死的!”
蕭策耳根微動,這女子似乎年歲不大,而距離此地不過半裡路程,确實有一群人在往這邊趕,聽聲音約摸有一二十人。
謝漪從不多管閑事,更遑論這種命本該絕的低賤之人。她當即從蕭策懷中掙脫出來,對車夫吩咐道:“無需理會,繞路走便是。”
“是。”車夫正要調轉馬匹方向,卻聽得蕭策道:“且慢,聽聽這女子要說什麼。”
謝漪不耐地撇了撇嘴,飛星這才用玉君子挑起車簾一角。
蕭策沉聲道:“你且說說何故攔車。”
謝漪看清了那女子,她粗布麻衣,頭發胡亂的糊在臉上,光着腳跪在屋裡,撕心裂肺道:“回貴人,我本是城隍廟乞兒,自幼生長在外,一年前,城南蘇家将我認了回去,非說我是十三年前蘇家三房走失的蘇六娘。”
城南蘇家?
這不是上京城中數得上号的富商嗎?謝漪心道。
那女子抹了把淚,“我本以為回到蘇家就有錦衣玉食,不用再過颠沛流離的苦日子,誰承想生母早就病逝,那蘇家如今是妾室當家,我一個名義上的嫡女,過得還不如家中奴仆。而那蘇家講我認回去,也不過是想将我送去讨好權貴!我那未婚夫婿的年歲比我爹還大!”
“好在家中長房長兄待我不薄,時常親自送來吃食衣物,還教我讀書識字,一來二去我便對他産生了情愫。長兄娶妻那日,我因難過吃多了酒,不小心對四姐吐露了心聲,誰知她竟轉頭就告訴了當家姨娘,姨娘将此事上報給了父親與族中長老,他們——”
“他們說我觊觎兄長,心術不正,要将我浸豬籠!活活溺死!”
隻一刹,謝漪便感覺一陣酥麻從頭閃至腳,就連瞳孔也不由得放大一瞬。
蕭策隻當她未成聽過這樣的腌臜事,解釋道:“城南蘇家是皇商,負責前線的糧草的一部分供給,當家人蘇家主極其看重名聲,生怕因着什麼事丢了皇商的名頭,而這女子觊觎兄長,罔顧人倫,按照本朝履曆确實當浸豬籠。”
身為女子,有了未婚夫還心許兄長,不守婦道,别說浸豬籠了,就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見謝漪不回話,他對車夫命令道:“無需理會,繞路走。”
他人家事,又是此等腌臜事,管了隻會髒自己的手。
“王爺,可否停下。”這下叫停的卻是謝漪。
蕭策不解,“你……”
“今日是你運氣好,遇上了我們家王爺。”謝漪從袖口中拿出一塊腰牌,從挑起的門簾處扔到了那女子面前。
大雨滂沱,女子怔然擡眼,簾縫中的貴人身着紅衣,一雙瑞鳳眼盛氣淩人。
“去跟你族中長輩回話,就說你被晉陵王相中,入了王府做通房。這塊腰牌收好,它能救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