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什麼意思，無理取鬧是嗎？”

陸薇薇翻了個白眼：“是是是，現在又是我們刑偵無理取鬧了，誰敢惹你們高貴的專案組啊？案子是要搶的，公車是要占的，全刑偵能帶走的人全帶走了，隻剩我們幾個忙一宿，現在連會議室都要搶，反過來怪我們刑偵無理取鬧，今天這個會議室我還就用定了，我就不走，有種你動手啊。”

對方一皺眉，還真撸起了袖子：“有病吧你？”

“說誰呢？再說一遍！破案不在行功勞倒是搶得順手！”

“陸薇薇！”白麗雅突然推門進來，因震怒而嚴肅的臉顯出幾分扭曲，“怎麼跟專案組的同志說話呢！我記得我已經跟你們應隊交代過了，專案組的介入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我希望你們盡量配合，而不是在這裡大喊大叫什麼八字還沒一撇的功勞！而且你們已經拿了集體一等功了，如果我記得沒錯，頒獎的時候是你們幾個自己主動離席才沒有領到獎的，需要我再提醒你們一次嗎？”

一見來人，對方就像找到人撐腰了似的，立刻又把袖子放下來了：“我可什麼都沒說，他們倆非要用這個會議室，好說歹說根本不聽。”

白麗雅的出現讓顧宇哲更緊張了，但他還有部分沒有做完，連忙站了起來，用屏幕擋住鍵盤，一個鍵一個鍵地敲擊着，表面上卻說：“你再說一遍？白副局長不會隻聽見陸薇薇回嘴，沒聽見我們這位專案組同志罵人吧？”

她皺起眉：“你又在這裡攪什麼渾水？反了天了嗎？當着我的面還打算繼續吵是不是？”

顧宇哲聞言便又坐了下去，順理成章地把雙手都搭在鍵盤上，說：“我們一直很心平氣和地在解決問題，我們要用這間會議室。”

“專案組要進駐，這間會議室現在分給專案組單獨使用，我的話很難理解嗎？”

“不難理解。”陸薇薇又上前一步，完全擋在了白麗雅面前，因為超越了安全距離而顯出猛烈的攻擊性，“你的意思是你要給專案組絕對的特權，為此而要求我們其他命案都往後稍，延遲破案時間以轉讓出人、車、會議室給專案組用，犧牲我們其他所有部門的正常破案資源用以确保專案組的人海戰術能夠起效。那我們刑偵能不破案嗎？讓馬跑還得給馬吃草呢，就算拿我們當機器人也得給我們充電吧？”

白麗雅氣笑了：“你們像是破不了案的樣子嗎？脾氣這麼大我還以為你們是要抓我呢，要不我這個副局長别幹了，你來當？”

“那你辭職啊。我來當副局長好歹不會讓刑偵的警察破個案還要自己掏腰包去打車呢。”

過于直白的攻擊力讓白麗雅愣了愣，連帶着剛剛還耀武揚威的專案組小警察也不敢再開口，走廊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終于讓她回過了神，先朝外面怒吼了一句“看什麼看”，這才回來向陸薇薇道：“你們刑偵真是厲害了，應呈多大的能耐啊帶出你們這麼一群兵，我現在就一句話，這個會議室你們不能用，滾出去，立刻，馬上！”

陸薇薇索性拉出凳子，趁機看了一眼，發現顧宇哲的手還藏在屏幕後面，心裡有了大概，一屁股坐下了：“我還就不走了，能怎麼樣吧。我們手裡也有個命案要破，今天我們就是要用這間會議室。别說什麼專案組，有本事把林希抓到我面前讓我看看，要不然就算是你白副局也不行。”

顧宇哲額角冒出了細細的汗，一邊裝作看屏幕的樣子，一邊冷嘲熱諷地說：“别為難人家了，誰不知道專案組幹了一宿，那麼多人調動了那麼多車，還占了一個會議室拿來空着都不給别人用，結果什麼都沒查出來。”

陸薇薇便笑嘻嘻地朝白麗雅身後那人說：“聽見了嗎？能忍？要我我可忍不了，怎麼不繼續罵人了，白副局長在現場影響你發揮了？”

“陸薇薇！顧宇哲！你們兩個人别給我太過分了！無組織無紀律！連組織的安排你們都服從不了還穿什麼警服，你們應隊平時都跟你們一樣散漫的嗎？你們倆現在就給我停職反省！”

“怎麼我人不在也能聽到有人罵我。”應呈終于溜溜達達走過來，誇張地掏了掏耳朵，“什麼情況這是，老遠就聽到白副局長這麼大的火氣？”

白麗雅比他矮了一頭，兩個人真站一塊她很容易就從氣勢上被完全壓倒了，但她絲毫不怵，仰頭看着他：“應隊長帶的一手好隊伍，一個兩個的都嗆到我臉上來，看起來是早就對我這個副局長有很大不滿了，甚至敢當面叫我辭職，我倒要問一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她的意思？”

應呈瞪大眼睛，震驚地“啊”了一聲。

陸薇薇卻從他眼裡讀到了一絲暗示的味道，立馬搶話道：“我說話是難聽，但是白副局長和專案組難道沒還嘴嗎？就算應隊在這我也說，來啊，把總賬翻清楚，不就是停職嗎，大不了我不幹了！”

顧宇哲終于把電腦合上，噌一下站了起來，此刻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越發顯出壓迫感：“加我一個！不是要說清楚嗎，那就大家一起好好掰扯清楚！”

應呈連忙打起了圓場，擠到兩邊人中間：“等等，哪來這麼大火氣，都好好說話！”

“應隊！我們客氣，人家可不一定客氣，人就是太好說話了才容易被蹬鼻子上臉。刑偵的車被調走我們忍了，人被調走我們也忍了，現在我們要用一間會議室人家都不讓，拿我們刑偵當什麼了？知道的我們是刑警，我們在破案，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過街的老鼠呢，就算過街老鼠也沒有這麼針對的。”

他拖長尾音“哦”了一聲，又回頭看了一眼白麗雅：“原來是這事啊，那真是不好意思了白副局，會議室确實是我要他們過來借用的。”

白麗雅冷笑了一聲：“借什麼借，不用借了。停職反省不是不滿意嗎，不是說大不了不幹嗎，我成全你們，現在就去寫辭職報告，我第一個給你們批，不想寫也沒關系，我會聯系任免機關的人事部門以不能勝任工作且拒絕接受其他安排為理由開除你們，并且讓他們在一周之内就給你們走完審批手續，好讓你們盡快脫了這身警服，想幹嘛就幹嘛，滿意了嗎？”

應呈站直了身子，冷下臉，氣氛頓時凝滞起來：“首先，白副局長還沒有一手遮天到一句話就能開出一個體制内公務員的地步。其次，刑偵手裡有個命案，我們要用會議室天經地義，沒有哪一條警規警訓說空着的會議室我們刑偵不能用，這是我們工作所需的勞動資源。最後，你的開除申請要怎麼寫？為了破案認真工作而市局無法支持到最基礎的資源分配，傷害了基層警員的工作熱情，導緻該警員出現情緒波動，申請開除處理？你敢寫我都不敢看，畢竟他們倆都是我的人，這份開除申請最後還是要我來簽字的，怎麼，要不把我這個刑偵支隊長一塊開了？”

他說着又近前一步，巨大的壓迫感借由身高和隐約的怒氣向她撲了過去：“白副局，你得弄清楚一點，蘭城市局并不是一個你一個人說了就能算的私企。”

開除？他還真沒在怕的。就算白麗雅真有膽寫，不用他想辦法，上面也有的是人想把這東西壓下來，倒不如說他還真希望她能把自己一塊開了，要鬧就往大了鬧。

白麗雅自然知道在體制内開除一個公務員并不容易，更何況除了“頂撞上司”這一點來說陸薇薇和顧宇哲的訴求完全合理，真寫了開除申請也不一定批得下來還給自己惹一身騷，但應呈直接往她臉上貼的行為顯然更是在試探她的底線。

“我本來以為你們刑偵有病的隻是陸薇薇和顧宇哲，看來你也不怎麼聰明，應呈。”

他挑眉：“謝謝誇獎。”

“或許你說得對，開除并不容易，但是你們這個态度，很明顯影響了你們的判斷，應呈，你們三個都被停職了，我會聯系督察開具停止批準書，如果不服，自己上訴。”反正到時候上訴也是到她手裡。

“就因為跟你吵了幾句就開除？停職？白副局長看起來氣量也不大，也不怕通告出來會不會讓人笑掉大牙，不過我是不怕的，反正我又沒打算晉升。”應呈兩手一攤，陸薇薇連忙颠颠地就把椅子給他推過去，他一屁股坐下了，這才說，“一個專案抽走了我刑偵所有的人手，别的組車都空着，偏要調最忙的刑偵的車，還調得一輛都不剩，我們刑偵有命案，要一間會議室都不給。你停，停一個我看看是誰丢人。”

陸薇薇在旁邊繼續拱火：“誰讓我們刑偵犯賤，都這樣了還任勞任怨的，知道的是我們敬業，不知道的以為我們活該呢。”

“幹嘛呢！”白麗雅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頭陳強就拿着一杯保溫杯走了進來，他已經有點佝偻，身上廳裡廳氣的幹部風夾克更顯得他格外滄桑，但他輕飄飄一句話還是能讓應呈彈簧似的從椅子上彈起來，“整個市局都聽見你們的聲音了，很光彩是不是？”

陳強經多次手術後，臉上仍然傷疤縱橫，東一塊西一塊地扭曲着，在這張令人恐懼的臉的襯托下，他在局長這個位置浸淫多年的威嚴自然而然地讓白麗雅無法插嘴，但應呈卻滔滔不絕地訴起苦來：“這能怪我嗎？陳局，當初是你們說新的副局長空降，讓我們多包容多諒解，是你們說白副局長督查出身，下來抓紀律的，自從她來以後，我怎麼做事的你們可是一個個都看在眼裡，我應呈什麼時候這麼聽話過？白副局長面前我一直逆來順受，不管什麼要求，哪怕是讓我這個刑偵支隊長去掃黃我都沒說過半個不字，結果呢？把我刑偵上下的人全抽調走了，就剩了五個人，還得把我也算進去。我手裡還有個命案呢，昨天人手不夠眼睜睜看着嫌疑人跑了，您老看看顧崽這臉，好看嗎？昨天晚上差點給嫌疑人打死，今天就被我拉來繼續上班了，我連個假都放不出來，傷成這樣還一宿沒睡，我們有點脾氣怎麼了？”

顧宇哲收到訊号，連忙說：“我哪敢休息，幾十個G的監控讓我一個人看，我去技術科一問，連技術科的人都全被借走了，是全蘭城隻死了兩個人，還是我們蘭城市局就不辦其他案子了？”

“就是，秦一樂也受着傷呢！”

應呈一臉的痛心疾首，一口一個“陳局”戳白麗雅的肺管子：“陳局，您老還不了解我嗎？您看看陸薇薇，我讓她去走訪，還得打車。停車場上上下下所有部門的車都空着，偏要調我刑偵的車，我們要用車就說我們刑偵本來就有兩輛，借用手續不給批，再問就說專案組優先，反正就是不給我們用呗？那讓我們跑步去抓人嗎？陳局，不是我說，您老當年破案都不至于這麼艱苦卓絕吧？這我都不說什麼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是想辦法找到了線索，隻不過就是想借用一下這個空着的會議室，結果呢？我們刑偵連個會議室都不給用！”

白麗雅終于找到機會插嘴，連手心都沁了汗：“少在這颠倒黑白！全蘭城市局上下都團結一緻配合專案組，就你們刑偵高貴，人借不得車借不得？我知道你們剛拿了集體一等功，還想繼續查林希案，但年紀輕輕的功利心太重可不是好事。這個會議室本來就是給專案組用的，我們蘭城市局又不是隻有一間，非要跟專案組搶一間到底是誰無理取鬧從中作梗你們心裡有數。”

見顧宇哲已經收起電腦走到自己身邊，陸薇薇也知道見好就收，連忙說：“行行行，我們惹不起，不就是會議室嗎，人和車都給你們了，會議室讓給你們算什麼，反正我們刑偵的都犯賤，不管怎麼對我們都是會繼續工作的。”

“行了！一個兩個的，像什麼樣子！”陳強一開口，幾個人都像鹌鹑似的老老實實閉了嘴，他一個個掃過去，先看向白麗雅，“刑偵就剩了四五個人，随便想想也知道肯定不可能夠用。”

白麗雅辯解道：“可是我們專案組工作量大，接下來要走訪周圍所有的村鎮，人手确實不夠用。而且我已經跟謝霖說過，忙過這一陣我就給他調人，他們手裡的這個命案還沒上報給我，我也不清楚存在警員受傷的情況。”

顧宇哲冷笑一聲：“那我們刑偵工作量不大呗。”

“閉嘴！沒完了是吧！鬧成這樣你們臉上是有光嗎？”陳強用力把保溫杯一擱，發出“咚”一聲，砸了一桌水珠子，“誰再開口誰脫衣服走人！”

這句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絕對是另一個量級，以至于整個會議室都冷靜了下來，他這才看向應呈：“你也是，非要鬧事嗎？刑偵那麼多會議室難道非要用這個？”

“陳局，我……”

“少廢話，會議室專案組要用，你們用其他的。至于刑偵的人和車，過會我就還回去。”

應呈的最終目的已達成，立馬擡腿就往外走：“好，謝謝陳局給我們做主，那我另找地方開會。”

陸薇薇緊随其後，路過還不忘再刺一句：“哦對了，白副局，我還要開除或者停職嗎？”

白麗雅還沒開口，陳強就已經一句“滾”直接蓋棺了。

她咧嘴一笑，說了句“謝謝陳局”，白麗雅那邊就别過臉輕咳一聲：“警員受傷這個事早點寫個報告給我，該報銷報銷該批假批假，凡事都要走流程有規矩。”

應呈擺擺手，沒搭話，隻是把人都拽走了，拐角一轉卻壓低了聲：“裝好了？”

顧宇哲點點頭：“放心吧，以我的技術，專案組絕對發現不了。”

她瞪大眼：“是你讓他去的？”

“那不然呢？”應呈翻了個白眼，“他一個人能有這麼大膽子？”

顧宇哲撓頭一笑，見她還是一副震驚的表情，便說：“不過你演得也太過火了，當面直接讓副局長辭職還是太敢了點。”

她輕咳一聲：“……忍很久了，真心話。”

“怕什麼，有氣就該出，下次可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再說了，這次說破天去也是我們占理。”

“不會陳局也是你請來的吧？”

應呈挑眉，還是那句話：“不然呢？”市局的人心畢竟都聚在陳強身上，就算白麗雅是副局長也抵不過人心所向，再說了，就算她要跟陳強撕破臉皮，也得掂量一下陳強背後的應愛華，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可就更多更複雜了。

現在這麼一吵所有的紛争都擺到了明面上，而且人和車也要回來了，應呈可謂大獲全勝，但他尚不滿意，把門一推：“過會你們謝副隊也該回來了，你們先回辦公室等我，我得找人給我們刑偵上個保險。”

别回頭真被白麗雅找機會給開除了，說着，他一揚手機，轉到角落給親爹打慰問電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