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城市占地面積不大，GDP排名不上不下，沒出過什麼名人，好看的景點不少，但也不夠讓人千裡迢迢趕過來拉動旅遊業，所以在祖國上百個省市裡屬于特别不起眼的那種。也因此，民風相對淳樸，地方上頂多也就是一些鄰裡糾紛，就算有人命案子也大多是當場就能抓到兇手的激情犯罪，所以從水裡撈出鐵籠這種帶有明顯他殺特征的案子已經屬于相當大的惡性案件了，第一時間被報到了市局。

淩霄馬上就趕了過來，結果發現這樣的屍體他們已經有一具了。

秦一樂極其自然地擠進了後座，打開導航一查，認命般歎了口氣：“一個半小時，走吧。”

昨天才加了三百的油，高強度跑了一天一夜以後加了和沒加也沒什麼差别，應呈看了眼油表心在滴血，說：“還好你們隊長現在傍了個大款，要是以前，這三百财務不給我報銷的話我明天就去财務科上吊。”

謝霖長腿一邁坐進副駕駛，瞥了一眼擠在小小的座位裡整個人縮手縮腳的應呈，挑眉：“怎麼說得好像你入贅似的。”

他嘿嘿一笑：“入贅怎麼了，那可是我家璟瑜，拜托，是他的話我當狗都行好嗎？”

“……出息。”

警犬應呈在一車的沉默裡一腳油門飚上了一百八十碼，直沖高速而去。

顧宇哲坐在後排中間，背包裡裝着筆記本，褲兜裡揣着兩部手機，手裡還端着一台平闆，再加上身上的耳機手表充電寶，和包裡亂七八糟的小玩意，整個人像一個行走的賽博百寶袋，秦一樂扒拉他的手腕往屏幕上一指：“會議室！”

平闆的屏幕上接入的是會議室的監控，密密麻麻圍滿了人，秦一樂現在才注意到他一直戴着藍牙耳機，瞪大了眼睛：“你監控了會議室？”

“多大點事啊，我這不是關心一下同事的工作進度嗎？”

應呈樂了，對着後視鏡問：“怎麼樣了？”

“剛開始，沒什麼有效信息。”他說着垮下臉，“……除了動員大會的一堆空話。”

他恨不得拉進度條。

秦一樂看了他們倆一眼就知道他們刑偵上梁不正下梁也歪，一水兒的離經叛道，對比一下陸薇薇拿啤酒瓶當場給嫌疑人開瓢居然堪稱“隻是”，他時常因為自己過于乖巧聽話而感到格格不入。

謝霖倒是早已習以為常，隻是說：“我拿到了大白那邊的檢測報告。現場留下的指紋和DNA顯示絕大部分都是林希和兩個死者的，還提取到了那個孩子的指紋，但是沒有比對上。除此之外，大白在死者衣服的一角上提取到了另一個人的指紋，跟當時顧崽追蹤到的那個人去樓空的地址所提取到的指紋一緻，也就是說，這個人就是那個自稱天才的魏簡。”

“那就可以肯定，當時開車的那個人就是魏簡了？”秦一樂說着扒拉靠枕湊上前來，“也就是說，當時車上的情況是，魏簡負責開車，林希很有可能坐在副駕駛，羅大勇和許婷以及那個孩子坐在後排，這就繞回到我們之前那個問題了——林希是怎麼同時控制住三個人的呢？”

陸薇薇說：“屍體？那個孩子畢竟年紀小，好控制，一個成年人就可以把他抱住，隻要那羅大勇和許婷已經是屍體了就不會有問題。”

他聞言點了點頭：“那輛車塞不下更多人了，現在看來先殺人再移屍是最合理的推斷。而且你們記得嗎？淩法醫說過，死亡時間應該是19日的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之間，但那個報案人注意到車是晚上十一點。”

但應呈卻并不認可：“可是要把屍體分解成兩具白骨要費不少時間，我問過淩霄，她說至少需要八個小時，所以報案人注意到車的時間與死亡時間不符很正常。而且林希也不止魏簡這一個幫手，齊超明顯也是他的人，還有璟瑜看到的那個奇怪女人。”

說起齊超秦一樂就覺得臉上的傷口在疼，便問道：“說起車，那輛車在醫院出現過，假如專案組順着車查到我們這邊的齊超，應該會直接并案過去吧？”

與其說是“并案”，不如說是直接把他們踢走。

顧宇哲冷笑一聲：“我是誰？我能給他們踢走我們的機會？”

秦一樂駭得頭發都奓起來了：“你把監控删了？”

他但笑不語。

應呈笑起來：“删了就删了呗，也不會影響專案組繼續找林希，還好我們跟醫生有些交情，問起來就說監控壞了。不過林希撞見璟瑜以後肯定會第一時間棄車，棄掉的車什麼時候會被專案組找到那就不好說了。”

“就算找到了他們也不一定能查到我們的嫌疑人齊超也用過這輛車。”謝霖說着往下一滑，長長舒了口氣，感覺上下眼皮在打架，“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還來得及眯會，到了叫我。”

顧宇哲一回頭發現身邊兩個人也都睡了，而自己手裡還捧着平闆，尖叫了一聲：“你們讓我一個人看啊？”

應呈調整了個姿勢好讓自己盡量不犯困，說：“你也睡會吧，晚點再看。”

他尴尬地眨了眨眼：“……忘記你是疲勞駕駛了。”

“放心吧……才一宿沒睡不至于撞死你們。”以前整宿整宿不睡覺盯梢蹲守的日子多了去了，雖然他受了傷以後比以前脆弱一點，但這種程度還不至于扛不住。

他卻歎了口氣：“我還是再看會吧。”往好了想，這樣好歹被撞死的時候還能睜着眼。

當然了，這句他沒敢說，隻是轉而道：“……毀滅吧這該死的世界！”

應呈失笑，見車裡鼾聲漸起，下意識壓低了聲：“等這個案子結束了我就給你們安排放假，讓你們都出去旅旅遊或者别的什麼，休息休息。”

再不放假感覺全刑偵都要被折騰瘋了。

“能改成出去團建嗎？”

“第一次見不要放假要團建的。”

“……團建的話我們接到案子還可以坐一輛車一起回來加班，要是休息還得分别趕回來。”

應呈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去醫院看過沒？”

“等一下！”他忽然坐直了身子，一嗓門吓得車上幾個人都醒了，“他們查到那個孩子了！”

謝霖仿佛沉睡了一個世紀，猛一下沉進深海，又猛一下被魚鈎拉上海面，巨大的撕裂感讓他頭疼地“嘶”了一聲：“什麼情況？”

“霍嘉許，十歲，蘭城國際雙語小學的三年級學生，已經一個多月沒去讀書了。”

陸薇薇起不來，仍然仰着頭閉着眼睛問：“私立小學？”

話一出口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關注點好像不太對，又問：“一個多月？”

顧宇哲暫時沒時間解答，接着說：“父親是霍潭，五十二歲，打零工為生，專案組的人已經做了初步走訪，領居說他跟一個叫許潔的女人，也就是本案的死者許婷以夫妻的名義共同生活，兩人都有錦城口音，兒子霍嘉許聰明懂事，讀書成績也很好，但确實有一段時間沒見人了。”

“許婷呢？她是做什麼的？”

“等一下。别睡了陸薇薇，幫我把筆記本拿出來。”顯然有其他人也問了這個問題，他騰不出手，手忙腳亂地按住耳機又聽了一會才道，“無業，兩個人是租房住，主要的生活來源全靠霍潭一個人，他好像跑過龍套扛過水泥，什麼都幹，但還是比較拮據。”

應呈皺眉：“一個打零工的養活一家三口，還能支持孩子念私立小學？”

秦一樂也醒了，對着手機說：“我查了一下，這個蘭城國際雙語小學不算特别好的私立，學費确實比一般的公立貴，但是也沒有星光小學那麼貴，口碑也一般，條件還不如公立的呢。”

“那為什麼要花錢送這個孩子去念又貴又不劃算的私立呢？以這個條件來說不是都會選擇上公立嗎？”

“因為這孩子是黑戶。”顧宇哲已經把平闆塞給了陸薇薇，自己打開了筆記本，幽幽說，“私立塞點錢可以不需要戶口。不隻是這個孩子，許潔是假身份，霍潭也是，不過這個身份證号很有可能是真的……有了！真實身份是霍淵，錦城人，三十多年前報的失蹤。”

“這個人我有印象！”秦一樂猛一下坐直了身子，“許婷的發小！”

謝霖揉了揉頭發，還是頭疼，臉都皺成一團，在這種情況下卻還是思路清晰：“他跟許婷一起失蹤，錦城警方當時沒有引起重視嗎？”

“不是一起失蹤的，好像是因為許家當時看不上霍淵的家庭條件，霍淵就出去打工了，結果再沒回來。後來許家就把許婷嫁給了羅大勇，婚後許婷才失蹤的，中間間隔得有好幾年，所以警方才沒把這兩個人聯系起來。”

陸薇薇腦子一懵，恍惚間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看不上霍淵，但看上了羅大勇？許家什麼毛病？”

秦一樂搖了搖頭：“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錦城那邊傳過來的檔案也隻是順嘴那麼一提。”

“霍淵這個人什麼情況？”

顧宇哲說：“根據老的地址，他們兩家是鄰居，霍淵從小跟許婷一起長大的。但是霍淵沒考上大學，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導緻許家不願意讓大學生下嫁，霍淵一開始出去打工還是有明确的去向的，他給家裡寄過錢也給許婷寫過信，說自己在南方闖蕩，再之後就音信杳無了。現在陳局說讓人把霍淵，或者說是霍潭，帶來局裡辨認一下死者衣物。”

應呈點了點頭，車裡一時沉默，他這才歎了口氣，說：“霍淵為了能跟許婷在一起，遠走他鄉打工，結果這段時間被羅大勇見縫插針橫刀奪愛，所以他又偷偷回去勸說許婷跟他一起走，兩個人用了假身份來到了蘭城定居。應該是這麼回事沒錯。”

定居到蘭城以後，改名為許潔的許婷生下了林希和傅璟瑜，并把家暴犯的孩子抛棄在愛心福利院，與改名霍潭的霍淵開始了新的生活，甚至生下了乖巧可愛讨人喜歡的霍嘉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