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他剛走過去,劉郁白就一把掀開了防水布,一股劇烈的惡臭沖天而起,狗狂吠起來,他回想起心理陰影隻覺得頭皮癢癢的,猛一下捂住了嘴,穿着圍裙的村民已經尖叫一聲跑遠了,應呈倒是鼻尖抽動了一下,挑眉道:“就這個味基本可以肯定這輛車就是抛屍的車了。”
謝霖點了點頭,強壓住胃裡的不适:“而且,也可以證明第二具屍體确實是二次移屍過來的。”
于平偉可是新鮮的,光搬運他的屍體不至于臭成這樣。
“關于這個,我還有更好的證據。”劉郁白調整了一下口罩,把标尺和數字牌放進去拍好照,這才撿起一塊小東西,說,“人體骨骼的碎片。”
“給我吧,我拿去給淩法醫。”
劉郁白用物證袋把那一小塊骨骼碎片裝好交給了應呈,說:“你們幫我叫個拖車,我先留下來檢查一下駕駛室的情況。這車後鬥……工作量也不小。”
當工作堆得今天都完不成的時候,他會焦慮得手心發汗,但當工作堆到天花闆,這輩子都完不成的時候,他反而生出了一種臨死前的甯靜。
應呈無聲拍了拍他肩膀,反正自己的工作也幹不完,把秦一樂留給他幫忙以後,自己帶着謝霖又溜達下去找水庫邊的淩霄,就見水裡的人已經濕漉漉地坐在棚子裡喝茶了,而淩霄正招呼着剛到的殡儀館工作人員,幫她一起把屍體擡上車。
“這就把屍體擡走了?”
淩霄聞言攤了攤手:“對啊,屍體都拼齊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齊聲道:“齊了?”那他們手裡這塊算怎麼回事?總不能還有第三具屍體吧?
她頓了一下:“你們這是什麼表情?”
應呈掏出那個小物證袋,語氣震驚:“大白在抛屍的車裡又發現了一塊骨頭,我跟大白都覺得是人骨,雖然我們倆都不是法醫,但不至于我們倆都看走眼吧?”
她接了過來仔細一打量,說“挺有意思的。你們沒錯,确實是人骨,但我拼的屍體也沒錯,是完整的。而且你們可以放心,應該沒有第三具屍體了。因為這是一塊胚胎的頭骨碎片,大約四個月大了。”
他們倆沉默了片刻,謝霖才喃喃道:“我們的受害人,死時是一屍兩命。”
此言一出,本就肅穆的案發現場更是一片沉寂,一想到這個孩子的生父可能是什麼人,應呈更是湧起了一股子無名火,而迫害她們至此的崔友成還在他們審訊室裡大喊冤枉,但他們此刻并沒有直接的證據能夠讓他付出代價。
……殺了他吧。
沒有什麼法子比直接殺了他更快更一勞永逸了。
應呈攥起手,骨骼吱吱作響,指縫間流沙一般溢出了黑色的殺意,一點點籠罩在他身上,謝霖吓了一跳:“應呈!”
他回過神,撞見了一雙關切的眼睛,一下子清醒過來:“我沒事。”
“看着可不像沒事的樣子。”
他又咧嘴笑開,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似乎剛剛那一瞬間的深淵隻是錯覺:“有你在我怎麼可能有事,管天管地,你可是連我車速都要管的人。”
但謝霖卻難得不吃這一套,正色道:“那萬一我不在呢?你就随時随地闖禍,發瘋,受傷,還是去死?徐帆是我們每一個人的例子,犧牲的人一個就夠了,别胡來,應呈。”
應呈終于收起那副不着四六的模樣,低眉順眼地乖乖應了聲“嗯”。
“我們還要一起給他報仇呢。”
“嗯……”
兩個人并肩站在岸邊,看着淩霄上了殡儀館的車,良久,應呈忽然道:“謝霖。”
他偏頭看過去:“嗯?”
“我跟璟瑜結婚的時候,想找你當伴郎。”
他輕笑一聲,嘴上卻說:“我才不去呢,滾遠點,死男同。”
“我們這的習俗是當伴郎可以免份子錢,你掂量一下是給我花錢還是給我出力。”
他還是笑,帶着他獨有的溫潤氣質:“我去給傅璟瑜當伴郎,他應該沒什麼朋友。而且,你最好現在就開始求我,因為到時候我會負責堵門。”
應呈扣出一個大問号,但他卻擺了擺手走開去了,隻留應呈在他身後大罵:“兩個大男人哪來的堵門環節啊!”
傅璟瑜捧着花,終于回想起來自己是去見霍潭的,又不願意再走回去,考慮到應呈答應了再送他一盆繡球,便靈機一動,将花一朵朵拆下來,随手在每一個垃圾桶上都插了一枝,放眼望去,一排燦爛的愛意生于腐朽,有路人投來善意微笑,他也回以羞赧點頭,隻覺秋風夾着一股玫瑰香氣,流走在他血管中,快樂奔騰。
走到地鐵口,手裡的花還剩最後一枝,他見到有個約莫八十歲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在寒風中展開了一個賣小手工挂件的攤子,但人潮隻是從她身邊路過,隻有他駐足,似乎一個人在整個匆忙的世界裡逆行,他很享受今天的一切,便蹲下來把最後一朵花遞了過去。
惶恐又驚喜的老太太羞澀推讓,最後執意要給他塞一個挂件,他沒收,撇眼見角落裡有兩個毛茸茸的小狗,老太太解釋是用扭扭棒纏的,他很喜歡,掏錢買下了。等他出了地鐵,走到市局門口,這才舉起來用莊嚴肅穆的市局大門當背景拍了個照給應呈——
“警犬先生”。
當然,這次應呈沒有秒回他消息,他十分理解地把兩隻小狗和手機一起放回兜裡,臉上笑容随着他的一步邁出而冷凍。
——很不幸,他鼓足了來見霍潭的勇氣,卻還沒有想好該如何面對這位沒有血緣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