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大夫心裡暗歎:這眼神好久都沒見過了,快兩千年了吧。
真是……懷念呢。
“你問吧。”喻大夫身體微微後靠,手扶長須,神色和藹。
“第一:吃了藥,我們還能活多久?”
“第二:之前治病的人都去哪兒了?”
“第三:城主府想要我們做什麼?”
“第四:這濁氣能抵擋嗎?若不能抵擋——那城内的百姓豈不遲早跟我們一樣?”
喻大夫眼角的褶皺加深,枯瘦的手指搭在腿上,指尖點了點,“此事還得從半月前說起……”
他說的内容和羅斜岚的相差無幾,隻是換了一種凡人更能接受的方式叙述。
“……”
“失去理智的傀獸想獲取新鮮血肉,他們因瘴氣無法深入死亡嶺,落霞城便成為了他們的目标。”
“這半月來落霞城已如困獸,進不得,出不去。”
“幸有護城大陣開啟一半,撐着後方,防止傀獸偷襲,可一旦靈石耗盡——落霞城危矣。”
喻大夫長歎一聲,掃視衆人。
“你們并不是最先被污染的一批人,早在半月前城主府都已經在悄悄排查了。”
“之前被傳染的人數量較少,還不至于引起轟動。”
“隻是這幾天,人數太多瞞不住了。”
喻大夫靠着深青椅墊,聲音拖的長長的。
他眉間“川字溝壑”深了些許,像是惋惜落霞城之劫,卻又給人一種局外人看戲之感。
這話入耳,屋内有人垂首不語,指尖緊緊攥着衣服邊緣;
有人低聲啜泣淚珠滑落。
有人悲歎自己命途多舛。
有人憂心忡忡牽挂親人。
衆生悲喜各成調。
見此情景,喻大夫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光,廣袖翻轉間,面前出現了百餘杯冒着熱氣的茶水。
輕柔的靈力拂過,夏佑他們手中便多出一杯茶水。
茶煙漫開,化開凝滞的空氣,衆人肩挨肩坐着,目光凝在喻大夫臉上。
“晚膳既畢,脾胃濁氣未消,淺酌一杯,可化食滞、甯心神。”喻大夫微抿一口,茶水化作暖意深入肺腑。
他繼續道:“凡人變成人傀,多則五日,短則一日便會完全感染。”
“說來慚愧,老夫研制出來的藥雖能抑制傀化,但隻能延長幾個月。”他長歎一聲。
“城主他們已經找到了濁氣來源,隻要封印了,濁氣便不會溢出。”
“至于之前治病的人——”
穿堂風吹進來,燭光搖曳,映在喻大夫半張臉上,忽明忽暗,一時間夏佑看不清喻大夫的神情。
隻能聽到他說:“這便是落霞城至今仍在的原因。他們以身為盾擋住了傀獸進攻。”
靜靜姑娘聞言,尖銳的指甲掐進手心,淚水漣漣,誰也沒發現她眼底閃過一絲紅光。
或許是夏佑的前車之鑒給了她勇氣,她猛地站起來,泛紅的眼中帶着一絲怨怼,“那修士大人們呢!”
“那傀獸一聽便不是好相于的,大人們神通廣大,怎麼不直接解決他們!就……”
靜靜姑娘擡起手,袖子狠狠擦過頰邊淚水,她聲音帶着哽咽。
“就眼睜睜的看着我們凡人去死嗎?”
靜靜姑娘固執的看着喻大夫,額頭上還帶着傷,那眼神盡是不甘。
喻大夫沒有躲避她的眼神,他手指輕輕一揮,一道綠色的靈力拂過她的額頭。
傷口漸愈。
“傀獸大腦擁有一套修複系統,隻有修士才能使用靈力将其破除,不然傀獸即便斬斷四肢依然能攻擊。”
“況且,落霞城修士數量有限,能力有限,也做不到全部解決。”
“凡人轉人傀之後,痛覺漸退,身軀堅硬無比,力大無窮。”
“以人傀在前,抵抗傀獸,修士在後,輔以攻擊才是是落霞之困的最優解。”
喻大夫環視衆人,将他們眼底的怨恨,痛苦,不甘通通盡收眼底。
“你們要清楚,落霞城并不僅是修士的落霞城,還是你們的落霞城。”
“此事本該由城主府通知你們,可老夫主動請纓,隻想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各位。”
“醫廬是抵抗傀獸的第一防線,若醫廬淪陷,落霞城則會被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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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十幾道黑影朝着醫廬飛馳而來。
就在進去的前一刻,一股炙熱的靈氣形成了一道氣浪迫使他們驟然停下腳步。
“各位道友,如此雅興,夜遊啊。怎麼不叫上本掌櫃一起啊。”紅衣女子從黑暗中緩緩走出。
鈴蘭流蘇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微光。
“諸位看樣子靈力還十分充足。早知道就今晚進死亡嶺了。你說是吧?羅斜岚。”女子朝身旁側了側臉。
羅斜岚在她身後緩緩走出。
那十來人雖面露尴尬,但幸好天黑,看不清。
但一直沉默也不是個事兒,顯得他們很怕王若憐一樣。
一黃衣修士躬身行禮,“我等看着傀獸衆多,便想着巡查一番,略盡綿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