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工匠還能要到嗎?沈知微非常關心自己什麼時候能打出大鐵鍋。
再不能吃到炒菜,沈知微要自己上陣打鐵了!
下午去了農莊,太蔔央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沈知微到的時候,他送來的奴隸都已經開始犁地了。
一千畝地,太蔔央送來的十五人,加上之前的庶民,一共就四十七人,統共五家人,牛隻有兩頭,農具更是少,耒耜都隻有三把。
這些人種一千畝地,沈知微已經能預見他們從早幹到晚,地裡糧食稀稀拉拉,野草比人還高的場景了。
就是累死所有人加上那兩頭牛,一千畝地也不可能精耕細作。
站在田埂上,沈知微揣着手,長歎一口氣。
旁邊在田裡種地的庶民直起自己有些佝偻的腰,擦了擦額頭的汗,被曬得黝黑,全是褶子的臉上是一種累到麻木的神情。
“都歇會兒吧,老哥,你也歇會兒。”
沈知微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決定了,一口吃不了一個大胖子,人手不夠那就少種點兒地,與其浪費人力物力,不如專耕幾畝。
看上去快四十的庶民,實則今年隻有二十,是原本留下的三戶庶民裡的一戶,他家中還有一位“老母”,今年才三十多,沈知微見過,已經頭發花白,牙齒更是因為常年吃麥飯豆飯,被磨得像是七老八十了。
然後就是他的妻兒三人,有兩個孩子,大的五歲,小的一歲。
中間還有兩,沒養住,都死了。
小的那個也不一定能養住,沈知微來了兩趟,沒見到他的妻兒,隻看見他母親過來送水,又匆忙回家織布了。
這年頭的庶民非常苦,雖說是自由身,但是要承擔很重的義務。
壯年男子得給貴族種地,給官府交稅服役,貴族若是開戰,他們還會被強征入伍,上了戰場隻有兩個結局,一個是死在戰場上,一個是戰事結束,帶着殘軀回家,不過回家者寥寥無幾,這年頭藥草都不齊全,戰場上受傷,破傷風和細菌感染等着他,活下來那是人類奇迹。
而壯年女子則要織布繳稅,除了織布外,還要承擔繁重的家庭勞動,如果丈夫被征走做民夫或兵卒,那女子還要負責地裡的勞作,除此之外還有繁衍的重擔壓在她們身上。
至于想要通過戰場殺敵改變命運,就别想了,軍功封爵制度,那是秦國才有的,現在的周朝,貴族生下來就是天龍人,而奴隸和庶民,一輩子都是跪在地上的螞蟻。
沈知微說“老哥”,庶民沒有聽懂,還以為是貴族想要唱歌了。
這年頭貴族心情高興就會高歌唱誦禮樂,庶民若是聽見,會很高興。
沒辦法,娛樂活動太少了,聽歌是一輩子少有的輕松時光。
庶民黑首謙卑地弓着腰,等待大王唱歌。
大王當然不打算唱歌,沈知微壓根沒有明白黑首的期待,她現在心情沉重,别說唱歌了,話都不想說。
将這個小農莊所有人都叫過來,包括在屋中織布的女子,以及瘦弱的小孩,沈知微看着眼前湊齊了老弱病殘的隊伍,更心塞了。
将原本打算種得百畝地劃去,變為五十畝。
五畝地讓他們種,沈知微都覺得有負罪感!這年頭種地全靠人工,要不是有兩頭牛,這些人甚至要背着那沉重的直轅犁犁地。
庶民們非常害怕,縮着脖子當鹌鹑,一點兒聲音都不敢發,母親都牢牢攥着孩子,捂住孩子的嘴巴,生怕孩子發出聲音,驚擾大王,讓大王降罪。
最後開口詢問的人是今日新來的奴隸。
十五人裡唯一一個曾經當過農官的男子。
他也是這一群人裡,樣貌看上去最好的,甚至身上還有點兒肉,皮膚也比較白,牙齒整齊。
他站出來沖沈知微作揖行禮,顫着聲音問道:“不知大王喚奴等前來,是有什麼事要吩咐?”
說是樣貌好,全靠烘托,比起真正的貴族,這位農官顯然要狼狽很多,頭發打結,衣服破損,偶爾能看見他身上的紅彤彤的鞭痕。
可即便如此,他也比庶民要強太多,站在人群裡鶴立雞群。
“以後你們不必再織布繳稅,也不必擔心被強征為兵,予對你們隻有一個要求,好好種地,予讓你們怎麼種,就怎麼種。”沈知微說到這兒,想到自己種地上其實是個外行,又接上一句:“你可以提一下意見。”
聽不聽就是沈知微的事兒了。
被單獨指出來的農官乖巧應是,為奴這段日子,他挨了不少打,不敢反抗半句。
“以後隻精種五十畝地,另外,你們每戶可以自己領五畝地做自留,那五畝地怎麼種都行,種出的東西也屬于你們,但唯有一點,五十畝地若是沒好好伺候,缺多少糧食,就全從你們留得五畝地裡出。”
沈知微想起來了,她幹嘛要遵循周朝固有的規矩啊?她可是昏君啊,她可是天子啊!她說的話就是規矩!
突然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了一頭的庶民們并沒有多高興,他們中有人眼睛一亮,察覺到了大王的仁慈,有人則滿眼迷茫。
總體上,是以迷茫居多,進而群體産生了一種對未知未來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