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個突然開口的少年身上。
少年還是那副模樣,瘦削高挑,瞧着像是平常吃不起飯的樣子,但此刻,她眸子明亮,神情堅定,倒還真有幾分有本事之人的氣勢。
“你是女郎?”
胡幼安有些遲疑地開口詢問。
少年重重點頭,聲音帶着些許長久不說話的喑啞,咬字有些不熟練,有些聲音飄得不行。
“是,奴是女郎,還請大王饒恕奴隐瞞之罪,奴不如此,恐怕無法傳承家父技藝,為貴人煉鐵。”
咬字再不清晰,沈知微也聽懂了。
不光不是啞巴,還會說雅言!
安壽可真是給她送來個寶貝。
沈知微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按照一般的情節,像是這種女扮男裝的戲碼,絕對是發生在主角身上的!
少年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氣,才站了出來,她不站出來不行啊,再不往前走一步,胡幼安的劍就要落在匠人的心窩上了。
沈知微問:“你叫什麼?”
“奴名金,無姓無氏。”
有一部分匠人是庶民出身,甚至可能是奴隸出身,當然不會有姓,至于氏,很多時候是貴族男子才有的東西,象征着他們獲封的領土。
“既然是安國而來,那就姓安吧。”
沒有姓對沈知微來說是個很不習慣的事情,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所以随口給少年賜了一個姓。
拿國為姓的人很少,安壽都沒賜旁人姓安,但沈知微可以,因為她是周天子,她想讓誰姓什麼,别人就能姓什麼。
安金低頭行禮應了聲喏,心裡一片茫然惶恐,得了姓對她來說當然是非常好的一件事,匠人能得到屬于自己的姓,是主家對匠人最大的賞賜。
可她還沒有為大王鍛造出大王想要的東西,大王就先給予她賞賜了嗎?
又或者說,這個姓并不是賞賜她日後的成就,而是賞賜她今日的行為。
在其他匠人還在猶豫,不知要不要效忠大王的時候,隻有她站了出來。
在安國時,安金聽到很多人說新的天子是個年紀不大的王姬,從前未有才名,連字都沒認全,王室實在無人才讓王姬上位。
那時她就在想,或許以後周天子的天下真的會易主,諸侯國中目前最為強大的幾家,不知最後是誰逐鹿得天下。
但現在站在大王面前,安金的想法變了,她覺得這位王姬并沒有傳聞中那麼不堪。
安金正在轉變對大王的看法,就聽到大王給了她一張圖紙,上面畫着鍋是什麼模樣。
還有一些打鐵的步驟。
沈知微不知道具體怎麼煉鐵,但她大概知道怎麼出鋼,水淬法和百煉成鋼,是必不可少的步驟。
為了能夠盡快用上大鐵鍋,沈知微将自己知道的東西一股腦全交給她找出來的這位人才了。
“阿金,莫要讓予失望。”
沈知微語重心長的囑咐安金,恨不得明天就能吃上炒菜。
安金捧着手裡輕飄飄的紙,隻覺重若千金,她跪伏在地,鄭重應了一聲是。
而另外四個匠人,全都被胡幼安帶走了。
不會說雅言,還不夠忠心,留下他們就是給敵人留後門,胡幼安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不過這四個匠人還是有點兒本事的,好歹是從安國過來的,也不能就這麼殺了,幹脆拿出去跟其他貴族換些好用的學徒過來。
煉鐵總不能隻讓安金一人幹活,給安金找幾個打下手的徒弟,用那些沒有出師的學徒,比已經受人招攬的匠人更讓人放心。
事情安排妥當,沈知微便回寝宮去了。
路上,胡幼安因為要押送那四個匠人出宮,便沒有跟着沈知微,而是與聞桃一起往外走。
兩人在路上走着,也不好一直沉默,就說起了那幾個匠人的事情。
聞桃說她家中正好有學徒,而且她還會安國話,那四個匠人給她便是,她回去就派人将學徒送入宮來,保準選得學徒都是來曆清白的人。
胡幼安對聞桃不是很信任,所以打算去聞家親眼看看,再做定奪。
聞桃很是歡迎,熱情地道:“胡郎中要來,吾必定掃榻相迎,郎中對大王忠心一片,實屬難得啊。”
“你也很難得。”
胡幼安毫不掩飾她對聞家的略微不滿,也不掩飾自己對聞桃個人的欣賞。
之前大王封她為郎中時,反對最激烈的便是聞太傅,隻是後來大王不知私下與聞太傅說了什麼,最後聞太傅退步了。
若是大王沒那麼堅定,她到手的官職就這麼飛了,胡幼安的前途也沒了,念及此,她對聞家是沒有一點兒好感。
但是聞桃與其他聞家人不同,準确來說,是跟貴族出身的人都不太一樣。
她更随和,無論是對工匠還是對胡幼安,态度都很正常,沒有貴族高人一等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