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幺零宿舍。
走廊盡頭最後一間,紅色木門上貼着副毛筆梅花圖,落款字體娟秀。
陳蘊擡手推門
嘎吱——
門緩緩打開,一間二十多平的宿舍出現在眼前。
左邊是兩架高低床,右邊四張書并排靠牆,窗下那一排矮櫃子就是衣櫃。
陳蘊被其他三人排擠,無論床還是衣櫃當然選不到好位置。
衣櫃被書桌擋了小半,想要拿衣服還得求楊海萍挪一挪凳子。
最開始門邊上鋪經常被楊海萍關門開門撞得搖搖晃晃,情況在周信芳搬進宿舍之後立即有所改變。
宿舍裡三個人,周信芳蠢,被三言兩語挑撥就開始跟着其餘兩人針對原身。
曹琴就是個面上裝好人背地裡使絆子的小人。
至于楊海萍……陳蘊看向第二張下鋪睡得正香的身影,那就是個真壞人。
曹琴為什麼讨厭原身不清楚,但楊海萍的嫉妒顯而易見。
楊海萍是衛生院護士,年前偶然得知陳蘊工資竟然拿得是幹部等級的五十六,這讓一向自诩更加優秀的她根本無法接受。
原身自從父母出事後一直活得謹小慎微,唯唯諾諾的樣子令霸淩變得更加明目張膽。
陳蘊将髒衣服随手往右邊下鋪丢去:“楊海萍,是你把我衣服丢下樓的吧?”
楊海萍正躺在床上假寐,先是感覺臉上一片冰涼,土腥伴着潮氣撲面而來,緊接着才是陳蘊平靜無波的聲音。
“你血口噴人!”
楊海萍掀開潮衣服猛地坐起來,狠狠将衣服往地下砸。
“不是你能是誰!我不相信挂在窗口的衣服能繞過宿舍樓飛到前頭空地上。”
宿舍唯一的窗子正對宿舍門,哪怕風再大也不可能把衣服吹到宿舍門那個方向,擺明是有人取下走到門口丢下樓的。
“你衣服怎麼飛到樓下的我怎麼知道!有本事拿出證據來,不然我就去廠黨支部告你污蔑。”
“盡管去告,我正想跟書記報告你上班時間去趕集的事。”陳蘊不急不慌地掰着手指,詳細地列數楊海萍上班期間找各種理由請假,實際是跟對象幽會的事實。
楊海萍的對象張能在運輸隊上班,隻要跑車回來總有大半天休息時間。
每到那個時候,楊海萍總以各種理由請假去跟對象約會,衛生院從上到下心裡都清楚着。
但為什麼沒人說……還不是因為大家夥都差不多。
衛生院紀律松散,請假接孩子走親戚都是家常便飯,經常還能瞧見有護士利用上班時間摘菜洗菜,中午回家直接就能炒菜的。
不過再怎麼散漫那也是内部情況,一旦讓廠子裡發現,也得挨處分。
楊海萍狠狠瞪了眼陳蘊,翻身背對着陳蘊,想必心裡已經不止咒罵了多少句。
陳蘊也不再搭理她,轉身看向門口自己的上鋪。
上鋪收拾得很整潔,純棉的淡藍色斜紋花布鋪得平整光滑,被子整齊疊放在床頭。
床鋪裡最為顯眼的是摞在枕頭邊的幾本書,看名字都是思想教育書籍,隻有陳蘊曉得其實書皮下是國外愛情小說。
看國外書籍本就是很敏感的事,加之還是被認定為“傷風敗俗”的愛情小說,一旦被抓到肯定要全廠通報批評,說不好還得去勞動改造。
還是多虧了其他幾人對原身的嫌棄,這些書哪怕擺在明面上也不會有人翻開。
陳蘊脫了鞋子爬上床躺下,腦子一片混亂,隻是下意識拿起本書翻開。
接下來該怎麼生活……答案無疑是擺在面前的。
陳蘊父母自顧不暇,城裡倒是有親戚,不過早在父母出事後就全撇清了關系,剩下的羅叔叔讓她進入醫學院已經冒了很大風險。
回城根本不用考慮,那就剩下繼續在紅日機械廠工作這條路。
陳蘊大大咧咧,跟原身多疑敏感的性格完全是兩個極端,接受之後竟然很快就産生了睡意。
這本翻譯腔調濃厚的愛情小說看得人昏昏欲睡……催眠倒是不錯。
半夢半醒間,好似看到原身微笑道謝而後走遠的身影。
那抹決絕走遠的身影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緩緩睜開眼睛茫然看着房頂的陳蘊。
咕噜噜——
沒想明白原身到底什麼意思,肚子倒是搶先一步發出抗議。
今天要“慷慨赴死”的原身連早點都沒心情吃,一天下來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陳蘊歪頭往床下看,楊海萍的床上沒人,周信芳和曹琴都還沒回來。
“呼——”
陳蘊坐了起來。
普通食堂肯定早就沒了飯菜,隻有去廠區職工食堂打飯,那裡有專門為夜班設置的夜班食堂。
剛準備下床,放在胸口上的書忽然順着床欄杆滑出,啪嗒一聲掉落在了地上。
陳蘊看着那本書不由擰起眉心。
翻身下床撿起書,将書皮取下來,再從衣櫃裡翻出書皮真正的書還原,又放回枕頭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