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伸出手掌展開:“五角一斤,我這隻雞有四斤半。”看陳蘊眉頭微微皺了皺,立刻就改口:“兩元錢。”
“我先看看□□。”陳蘊說。
漢子走到一邊放下背簍掀開布,随手抓起隻被捆了翅膀和喙的母雞。
“偷偷放山裡養的雞,能養到這麼大不不容易。”
人都吃不飽,能把蘆花雞養得羽毛發亮,确實應該是費了不少功夫。
陳蘊接過雞颠了颠,痛快點頭:“兩元錢給你。”
漢子用手絹裡三層外三層地裹緊兩元錢,期間陳蘊聽他嘀咕着終于有錢帶孩子上縣城看病之類的話。
“大哥孩子哪不好?”
基于前世多年的職業習慣,嘴巴比腦子還先反應,等陳蘊反應過來早已問出了口。
漢子滿臉苦澀地長歎一聲:“孩子老喊肚子痛,大隊的衛生院瞧過幾回都沒用,不曉得是得了什麼要人命的病……”
“大哥準備帶孩子上縣城看病?”
大哥點頭。
“但是……”陳蘊低頭看了看大哥腳上那雙無數個補吧的解放鞋:“二元錢就夠去縣城的車費。”
老實漢子一怔,雙手竟然微微顫抖起來:“上縣城的車費要兩元?”
活了幾十年,漢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公社,要不是為了給孩子看病,連想都不敢想往縣城走。
陳蘊說去車費都要兩元,可這錢已經是他冒着很大風險偷偷養雞才攢下來的錢。
“來回的車費,還有住宿和吃喝……”陳蘊不忍再說下去了。
漢子那麼高大的身軀,在陳蘊好心提醒下竟逐漸佝偻下去,痛苦和掙紮讓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對窮人來說看病意味着……傾家蕩産。
陳蘊籲出口氣,想了想再次開口:“不如你帶孩子上紅日機械廠衛生院看看吧!找陳蘊陳大夫。”
“紅日機械廠?”
“我就是陳蘊大夫,到時候直接來衛生院找我就行。”陳蘊說得更加清晰明白。
看兒童陳蘊是專業,她自信不比縣醫院的任何醫生差。
看漢子表情還沒明白過來,笑了笑沒再說話,提起雞走回到軟秋身邊。
“怎麼了?”
“沒什麼!”
軟秋收回亮晶晶的目光,嘴上說着沒什麼,下一秒自己又雙手捂住嘴悶笑起來。
看得陳蘊更加莫名其妙。
“陳大夫?”
李衛紅轉了半圈沒人交易,很快就轉到了陳蘊和軟秋面前。
“李同志。”陳蘊把捆好的雞丢到腳下,踮起腳尖往背簍裡看去:“你賣的什麼?”
“今早才剛進山撿的菌子。”說完李衛紅好像才覺得不好意思,忙輕咳了兩句:“大隊裡準咱們進山撿菌子賣。”
前有廠職工撿菌子被批評,後腳他們就撿了菌子來賣,李衛紅生怕陳蘊有誤會。
陳蘊顯然沒有多想,下一瞬就雙眼發亮地趕快追問:“都有些什麼菌子。”
上個月高明買來的枞樹菌隻是用豬油随便一炒味道就非常驚豔,要是今天能再碰上好菌子,晚飯就立刻改成菌湯火鍋。
“我們去一邊慢慢看。”
李衛紅轉身給中年婦女使了個眼色,跟着陳蘊去祠堂圍牆根蹲下。
“陳大夫慢慢選,你看着給點錢就成。”
“菌子真大。”
青頭菌一朵都快趕上陳蘊手掌大小,陳蘊最喜歡的雞枞菌哪怕裹滿紅泥也掩蓋不住新鮮。
陳蘊沒想到改善夥食的機會這麼快就趕上了。
她選菌選得熱火朝天,軟秋和李衛紅那邊也聊了起來。
吧嗒吧嗒——
直到一陣草鞋踩着泥巴的聲響在面前停下,三人不約而同地擡頭看去。
是剛才賣雞打算帶孩子上縣城看病的男人。
“大夫……您是姓陳吧?”
“對!大哥就記得衛生院陳大夫就行。”
漢子緩了好半天的神才終于明白過來陳蘊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走着走着不放心又折回來問了遍。
“您能幫我家娃娃看病?”漢子問。
“得先看看孩子再說,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給看好。”
“能看就成!能看就成!”
“我盡力而為。”陳蘊笑笑,繼續說:“你先準備三角錢的挂号費,其他等我看了孩子再說。”
漢子眸光炙熱,忽然像被陽光點燃了一樣。
“謝謝陳大夫。”
重重朝着陳蘊鞠了一躬後,漢子開心地奔跑起來。
吧嗒吧嗒聲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