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說什麼呢?他從未見過蒼定野對誰低過頭,景雲歌是唯一一個。
……
蒼定野回府時,已經到了晚膳時分。
前院兒靜悄悄的,隻有内侍守着。正要去偏殿換衣服,身邊的長随道:“君上,上午夫人把您的衣物都搬回寝殿了。”
蒼定野怔了一下,才道:“知道了。”
他又問,“夫人呢?”
長随說夫人和小世子在膳房。
他回到寝殿,一切都已經收拾妥當,隻有幾件淡色的圓領袍還放在羅漢床上。
看到那幾件衣服,蒼定野的心沉了一下。
淩滄時性子沉靜,喜穿素色衣裳。
因此,才成婚時,他也穿過一段時間淡色衣衫,想讓景雲歌高興。
景雲歌看到,卻紅着眼圈讓他滾。
後來方知,隻有愛慕一個人,才會喜歡他的衣着打扮。
對于恨的人,是連替身都不配做的。
蒼定野慢慢拿起最上面的真絲白地聯珠绫袍。
是想要他穿嗎?
跟在身後的劍蘭看到了,“君上,這是夫人挑出來不要的衣服。”
修長的手指頓了頓,蒼定野回頭望向她。
劍蘭忙道,“夫人說衣服顔色太素,襯不上君上,準備這幾日去定幾件兒新的。”
他慢慢松開手。“知道了。”
換了一件玄色缂絲織金纏枝常服,蒼定野去膳房找景雲歌。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間傳來兒子的笑聲,小家夥一邊笑,一邊奶聲奶氣地大聲道:
“娘親,你這和廚娘做得也差太多了!”
接着是小姑娘不服氣的聲音:“娘親這是第一次做,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好看了。”
就看到一大一小身影擠在竈台邊上,景雲歌将蒼北辰攬在懷中,抓着他的手,慢慢往點心上撒桂花。
蒼定野的目光柔軟幾分。
撒好桂花,蒼北辰端起瓷盤要往外走,轉身看到不遠處的蒼定野,眼睛一亮,“爹爹!”
他“哒哒哒”跑過來,獻寶似的高高捧起,“這是我和娘親做的桂花糕!”
“嗯。”蒼定野擡手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團團很乖。”
景雲歌也快步走過來,眼中滿是驚喜,“蒼定野,你回來啦!”
她站在他面前,很認真地打量了一番,最後下結論:“你穿玄色好看,特别好看。”
說這話時,小姑娘站在屋檐下,燈光落在她的眼中,那雙鳳眸亮亮的,如同有星河流淌。
她望着他,眼角眉梢,皆是眷眷。
蒼定野微怔。
他好像……越來越舍不得放手了。
……
晚上臨睡前,沐浴更衣,景雲歌坐在床上等蒼定野。
不過是半日沒見,她就攢了好多話,想要同他講。
蒼定野進來時,就看到床上鋪着幾塊紋樣、材質不同的玄色布料,小姑娘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翻來翻去,秀氣漂亮的眉微微蹙在一起。
他開口,“雲歌?”
景雲歌擡頭,沒有應聲,而是撅嘴看着他。
蒼定野怔了一下,改口:“歌兒。”
小姑娘滿意了:“這還差不多。”
她指着身邊的布料,“下午我讓繡衣閣送來的布料,想給你做幾件衣服。”
說着,一一拿起來給蒼定野看,“這件是暗紋,适合做箭衣。這件的内襯是紅地聯珠鹿紋錦,做翻領袍肯定好看……”
小姑娘如數家珍,最後很苦惱道:“怎麼辦,每一件都很襯你,怎麼都選不出來……”
蒼定野失笑,“怎麼會。”
他受傷後,困囿輪椅,于他而言,衣服款式并無甚區别。
“當然不一樣。”
景雲歌蹭了蹭他的手,語氣很驕傲:
“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夫君是全長安最好看的郎君。”
蒼定野聞言失神片刻。
他望着景雲歌,眸中閃過無數複雜的情緒。
遲疑着,他開口:
“歌兒,如果……”
景雲歌擡起頭,好奇地看着他,“怎麼了?”
蒼定野垂眸,容色平靜如故。
但衣袖下的手卻已經用力到骨節發白。
“……如果你恢複記憶後,發現我們……我們不合适。”
他強迫自己說下去,“……你會恨我嗎?”
景雲歌像是沒聽明白似的,怔忪望着他。
“不合适?”
她有些困惑地重複了一遍,“為什麼會不合适呢?”
蒼定野定定看着她,沒有說話。
景雲歌抿了抿唇,“而且,有沒有記憶,很重要嗎?”
“重要。”
蒼定野的聲音很平靜,是那種近乎殘忍的冷靜,“我做過許多錯事,隻是你都忘記了——”
——等你想起那些事,想起曾經的不堪……
他沒有說完,溫熱柔軟的小手就輕輕覆上他的手背。
“——不,一點都不重要。”
蒼定野愕然擡眸。
景雲歌望着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
“不論我有沒有記憶,你都是你。”
在她忘記的這五年中,一定發生過很多事情。
将曾經桀骜飒踏的小蒼将軍,生生磋磨成如今端肅凜冽的模樣。
但骨子裡,他還是那個溫柔善良的蒼定野。
這就夠了。
蒼定野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他隻是沉默着,輕輕翻過手腕,把景雲歌的手攏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