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到方才一直躺在地上裝死頭狼,搖搖晃晃站了起來,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直直朝景雲歌撲來!
景雲歌完全來不及反應,隻能徒勞地舉起匕首——
變數就在一瞬間。
淩滄時撲上前護住了她。
接着是一聲悶哼,景雲歌感覺到,有溫熱滾燙的液體慢慢流過她的手背。
他受傷了。
景雲歌愣了一下,旋即順勢拔出淩滄時腰間的長劍,狠狠送進頭狼的心窩。
死物落地的悶響,淩滄時完全倒在景雲歌身上,他的呼吸突然變弱了許多,氣聲在她耳畔問道:
“有沒有……傷到……”
景雲歌搖頭。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景雲歌扶着淩滄時坐在樹下,拿出随身的火折子,升起一堆火。
這時她才看到淩滄時的傷,一條從肩頭豁到手腕,後背的血肉幾乎盡數翻開,白衣浸透血液又幹涸,貼在傷口上,觸目驚心。
小姑娘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血還在往外流,淩滄時的臉色已經蒼白得吓人,景雲歌一時有些束手無策。
淩滄時隻覺得渾身發冷,意識也浮浮沉沉,便強撐着一口氣道:“小歌兒……你去找個山洞躲起來,不用管我。”
偌大的山上不可能隻有那一群狼,如今他受了傷,周圍又都是狼的屍體,血腥氣順着晚風送出去,隻會引來更多危險。
學了這麼多年仁義禮信,淩滄時知道什麼是君子。
他不能連累景雲歌。
景雲歌沒說話,隻是默默把篝火中的草木灰扒出來,用前襟兜着,走到淩滄時面前。
淩滄時怔了一下,方意識到景雲歌是要給他包紮。
他以為景雲歌會掉眼淚,或者很無措地拉着他的衣角,顫聲問他怎麼辦呀滄時哥。
可是她都沒有。
幾年未見,她真的變了許多。
“……滄時哥,你救了我一命,我不想你死在這。”景雲歌開口,聲音有些幹澀,“僅此而已。”
淩滄時沉默片刻。
“小歌兒,你失憶了,是不是?”
景雲歌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的?”
淩滄時苦笑。
“上次在報恩寺見面,我說起老宅的海棠樹,你竟然沒有察覺出異樣……那株海棠樹,在你出嫁那年就死了。”
他憂心忡忡地看着景雲歌,神色不似作假。“你怎麼會失憶?還瘦了這麼多?是不是他對你不好?”
想起昨夜的争執,景雲歌下意識别過頭,回避他的注視。
淩滄時黯然垂眸。“對不起,當初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景雲歌心念微微一動。“滄時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淩滄時沉默着,搖了搖頭。
景雲歌看着他落寞的神色,最終還是沒有繼續追問。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撕開淩滄時後背上的衣料,沉默着為他處理傷口。
卻意外發現他的右肩有一道猙獰的舊傷。
她怔了一下,淩滄時是文官,即使帶兵奔赴前線,也不會親自上戰場,怎麼會傷到這裡?
見景雲歌對着這道傷疤出神,淩滄時苦笑,“吓到你了?”
景雲歌蹙眉,“刀傷?”
淩滄時“嗯”了一聲。
“星洲留下的。”他苦笑,“當時……他怪我沒有保護好你。”
蒼定野曾經傷了淩滄時?
難怪這幾次景雲歌總覺得他們之前的氣氛怪怪的。
全然不是從前好兄弟的模樣。
景雲歌想了想,“是你們去範陽平叛時嗎?”
淩滄時微微點頭,又道:“是我對不起你,你不要怪星洲。”
景雲歌聽出他是故意留了話頭,于是沒有接話。
雖然蒼定野有時候是挺混蛋的,但說到底她是他的妻子,有些不該談的,還是不要提起的好。
尤其是眼前人似乎就是夫妻矛盾的根源。
沉默片刻,确定景雲歌确實不想聊這個話題,淩滄時自嘲地勾唇:“小歌兒真的長大了。”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指尖下的體溫越來越燙,呼吸也粗重起來。
淩滄時發燒了。
景雲歌蹙眉,正要起身去鞍袋中拿水囊,滾燙的大手驟然抓住她的手腕。
淩滄時聲音沙啞,“小歌兒。”
手腕微動,景雲歌想要掙脫,卻沒能成功,她低頭看向淩滄時,他的臉色蒼白,“……對不起。”
他的目光已經有些迷蒙了。
“你不要退婚,好不好……我知錯了,你别走。”
景雲歌愣了一下。
退婚?
她把淩滄時額角的冷汗輕輕擦掉。
“滄時哥,你燒糊塗了。”
淩滄時聞言失神,臉色愈發灰敗,低聲呢喃,“對不起……”
抓着她手腕的指節微微顫抖,淩滄時頹然低下頭。
“……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景雲歌忍不住輕聲問道:“我為什麼要和你退婚?”
他慢慢松開手,眼神黯淡,苦澀的笑意未達眼底。
聲音沙啞地開口,“你要去和親。”
景雲歌愣了一下。
淩滄時的聲音越來越低,“蒼星洲刺我一劍,實在不冤。說到底,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不可能!”景雲歌脫口而出,“我與蒼定野,不是先帝賜婚嗎?”
淩滄時低着頭,輕笑一聲。
“他隻是為了報複我,才要奪我妻子。”無神的眸微微擡起,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他恨淩家見死不救,以至于他父親孤軍奮戰至死,他也兵敗被俘以至重殘,就要如此報複我……卻從未想過,當時局勢如荼,又豈是我能左右的……”
淩滄時低着頭,仿佛手心沾滿血腥,輕聲呢喃,“他卻從未想過,當初我兄長帶兵為他解圍,亦遭到伏擊戰死。”
“你騙人。”景雲歌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蒼定野不是那樣的人。”
淩滄時很抱歉地看着她,笑着搖頭。
“小歌兒,傻姑娘。他若真的心裡有你,會将你扔在營地整整三日不理不問?”
他擡起頭,望着景雲歌,“小歌兒,當年蒼定野親口對我說,求先皇把你賜給他,就是為了報複我。”
景雲歌愣住了。
下意識緊緊抓住衣擺,她努力讓聲音保持平靜,“……我不信。”
淩滄時苦笑,“我何必騙你。”
仿佛被一盆雪水從頭澆到腳。
想起那封和離書,景雲歌輕笑一聲,“那你也算利用我報複回去了?”
與她糾纏不清整整四年,使得她與蒼定野和離。
隻差一步,就親手毀掉了蒼定野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