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他隻在這裡工作了一年半。
但并不是愉快的一年半。
他帶着怨氣,再加上李永軍各種挑撥,心裡就越來越陰暗,對這裡的同事和領導,也隻是點頭之交,有的關系甚至可以說得上惡劣。
隻是時間太久了,他對這裡的人事物隻留下了一些模糊的概念,很多人壓根就記不起叫什麼名字。
不過也好,反正如今全部從頭開始了。
鐵路局,是一個相對來說十分獨立,并且人脈關系很廣的地方。進了鐵路,那就拿到了真正的鐵飯碗。
在九十年代大下崗潮的時候,鐵路基本上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甚至因為又開了好幾條線路,反而一直在不停的招工。
鐵路上還有自己的學校,畢業後專業對口直接入職,簡直讓人羨慕的紅了眼。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在鐵路線上偷摸的倒騰點兒東西,隻要不折騰的過火,基本沒人會舉報你。
上輩子席于飛就算跟同事關系不好,對這些私底下的交易既不參與,也不告發,主打一個愛誰誰。畢竟那時候他滿腦袋狗尿拌豆腐渣,直到經曆了最大的打擊之後才開始逐漸的長出新的腦子。
要麼後世人們都說大學生散發着單蠢的光芒呢,這個年齡段的年輕人大多數腦袋一根筋,容易上頭,又及其愛面子。
上輩子他離家出走之後後悔了無數次,但因為面子問題就咬牙扛着。要不是因為站在了風口上,并且還有那麼點兒财運,備不住等到老要了飯都不敢回去。
沒辦法,豪言壯語都發了,狼狽而歸對他來說真的太丢臉了。
等老的時候每每想起當年的自己,席于飛睡着了半夜都得哭。哭自己當年輕狂,不懂事,被人騙成那樣,卻對最親的家人無比防備,簡直就是個蠢透了的蠢貨。
鐵道部辦公區有一排平房,還有幾棟小二樓。
有人把他帶到二樓宋科長的辦公室,席于飛客氣的抓了把糖塞了過去,對方也是客氣的收下糖,也沒有什麼對糖果感興趣的樣子。
隻能說,鐵路上的人,是見過大世面的,兜裡都有點兒東西。對幾毛錢一斤的水果硬糖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但對于更多的老百姓來說,兜裡能揣幾塊糖,那都是很幸福的事。
“報告,”席于飛挺起胸膛,大聲道:“宋科長,我叫席于飛,我來入職報道了!”
門裡響起一聲輕笑,“進來。”
宋科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梳着個幹部背頭,穿着鐵路專門的制服,桌子上擺着一堆文件,還有兩部電話機。
他應該正在看報紙,看見席于飛進門,手裡的報紙才剛放在桌面上。
“嚯,挺精神的小夥子啊?你就是老鐘提起的那個席家老六?”宋科長嘴裡的那個老鐘就是席老爺子的學生。
當年席老爺子帶着一家人來到京城落腳,收了不少貧苦學生,也會免費給一些正在讀書的年輕人講題。
這個老鐘就是其中之一,他叫鐘強,如今在市政府上班,是個很有本事的人。
席于飛對這個鐘強還挺有印象的,因為每到逢年過節,鐘強都會親自來席家給席老爺子送禮,說當年如果沒有席老爺子就沒有現在的他。而且鐘強的對象還是曾柳華單位的一個小護士,兩家關系挺近的。
席于飛隻依稀記得上輩子鐘強好像是得罪了什麼人,後來去了一個小地方做縣長直到退休才回京城。
席于飛笑嘻嘻的進了門,“是的,領導,我就是席家那個老六!領導,這是我大嫂老家弄來的特産,這是我在東北帶來的特産,還望領導喜歡!”
“诶诶诶,這像什麼話,咱們這裡可不興收禮。”宋科長臉色有些微沉,擺手讓席于飛把東西收回去。
席于飛一挑眉,“宋叔叔你這話可就外道了,什麼叫送禮?你是我鐘叔叔的朋友,鐘叔叔那就是我親叔叔,您也是我親叔叔。咋?侄子給你整點兒土特産還成送禮了??”
宋科長:……
宋科長都忍不住笑出聲了,指着席于飛道:“你呀你,哎呀,你這孩子。”
“都是土特産,又不是啥金貴的東西。叔你看這個紅腸,我親自從東北背回來的。還有這個幹菜,别看樣子不好看,可是好吃啊。還有這個蛋糕,給我弟弟妹妹吃,給我嬸子吃。還有這個……”
席于飛從袋子裡面撈出來一個紙包放在桌上,“東北那邊的好東西,□□幹兒,拿回去炖着吃,老香了。”
宋科長碰了碰裝蛋糕的塑料袋,“這麼說你在東北混的還行?”
他聽鐘強說過,這個侄子在東北下鄉,三年受了大罪了。原本這個工作按照人情鐘強是打算送給席家的,但席家非要按照市價買,可見是個厚道人家。
如今看來,這個席老六黑瘦黑瘦的,但人很精神,嘴甜會說話,不像其他剛從鄉下回來的那些知青,一個個仿佛被吸幹了精血似的,腦袋都擡不起來。
“也不行,就是那邊有我爹一家老親,能幫得上忙。但該下地還是得下地,吃喝也沒有咱們城裡好。但這不是要回城嗎?我特地買的好多特産背回來,還有這個蛋糕,是那邊一個兄弟從外貿商店買的,說外面沒賣的,還有塑料袋呢。”
席于飛全程把自己姿态放的很低,但又不是那種卑微的低,而是小輩的低。
他反正還記得自己上輩子第一天報道,就跟别人欠他幾百萬似的,最後要不是看在鐘強的面子上,這個宋科長都未必願意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