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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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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多年之後,當梁朝新帝桓權站臨洛水之畔,眼見水流滔滔,思緒卻不由飄向遠方,環顧四周,隻可惜當年故人早已不在。

流離半生,生死師友,故人何逢?

眼前恍惚有一模糊身影,伸出手想去觸碰,卻如水波般倏忽而逝,喃喃道:

“輔嗣,是你嗎?”

太和八年,秋九月。

南郡刺史府内上下皆白,一片肅穆,時時可聞哭聲陣陣,桓權提着裙擺快速穿過遊廊,直入府内正廳。

從江州到南郡,一行水路,但見兩岸秋景一片絢麗多姿,山色多彩,北雁南飛。

隻是她無心欣賞,自喪亂伊始,心中便惴惴不安,果然如今聽聞噩耗,她心中反倒暗松一口氣。

一朝喪亂始,青史俱成灰。

亂黨占據京都已月餘,而朝中動向不明,昔日故友大多身在中朝,如今生死未知。

桓權踏入正廳,目光所及,是兄長桓玑并其他幾位從兄子侄,皆面色凄怆,淚痕未幹。

桓玑擡眼看向桓權,與其他人的凄慘面容相比,他顯然平靜許多,隻是聲音中透着些許疲憊。

“權兒回來了。”

“嗯,剛去祭拜過叔父、從兄。”

“宣城一事,你以為該當如何?”

桓權沉默片刻,若叔父父子二人皆喪生于逆黨之手,反倒是好辦。

隻可惜他父子二人是不明不白死于自己人手中,如此一來,桓氏一族反倒是不好追究了。

“兄長,我這有江州刺史梁冀書信一封,兄長不如看後再做打算。”

桓權從袖中取出一蠟封的書信,遞給桓玑,桓玑閱畢書信後,當即屏退衆人,身邊隻餘桓權一人。

“梁将軍意欲拉攏宣城郡守?”

“兄長以為如何?”

“宣城郡守與我等有仇,如何可以?”

桓玑搖搖頭,當即否決了梁冀的提議,捏着書信,長歎一聲,适逢家族巨變,桓玑一下擔起了整個桓氏一族重擔。

桓權不答,她知道兄長心中顧慮,宣城郡守才殺害桓氏親長,桓氏轉眼便尋求結盟,此事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僅一個“孝”字,便越不過去。

更何況如今死的是朝廷光祿大夫桓修,于國于家,此事都不可能善了。

沉默許久,桓權輕聲開口:“我聽聞如今朝廷讨伐叛軍的義軍已至廬江,若能拿下宣城,則不日叛軍便可盡數剿滅。”

桓權雖未明說,其話語中的含義桓玑已然明白,錯愕中帶着幾分怒氣,道:

“你的意思難道還有我桓氏一族低聲下氣讨好嗎?”

桓權隻是微微側過頭去,并不答。

“我知你素來與叔父有隙,隻是如今叔父被人謀害,傷的是我桓氏一族的臉面和利益,桓權,你莫要錯了主意。”

桓權低垂着頭顱聽着,對于兄長的指責,他并未辯駁。

許久,桓權起身看向窗外,一片素白,府中上下都穿上喪服,死去的那人是他叔父,也是桓氏一族的掌權人,官至光祿大夫,是桓氏一族官祿最為顯赫者。

桓權能理解兄長的憤怒,身為桓氏族人,他的确有些惋惜,卻也僅僅是惋惜罷了。

“兄長,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桓權走到榻邊,從托盤上拿起牡麻绖的衣物,一抖,随即穿在身上,腰間系上白布,頭上系上白帶,目無斜視,每一個舉動都極其細緻,隻是說話時目光微微觸動,語氣卻無波無瀾。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桓玑猛然轉頭看向桓權,他難以相信剛剛那毫無感覺的話是從他最親近的弟弟嘴裡說出來的。

“兄長,叔父已經死了,可桓氏不能就此衰落,莫要忘了父親當年的遺願……”

“啪!”

桓權話還沒說完,就被桓玑扇了一巴掌,桓權捂着臉,隻是滾燙中帶着麻木,過後一陣疼痛才漸漸蔓延至整個臉龐,桓權擡眼看向桓玑。

桓玑看着自己的手,難以置信,他竟然出手打了自己親弟弟,當即就後悔了。

那是他看着長大的弟弟,他怎麼可以打弟弟呢?

明明心中已經後悔了,桓玑對上桓權的目光,那雙清涼的眸子除了震驚外,還有着幾分不解。

正要開口道歉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記得以前的權兒不是這樣的,他沒那麼無情,他會纏着自己給他講詩文,會跟着自己身後像條小尾巴一樣,不吵不鬧陪自己處理公事。

是什麼時候桓權變得這樣無情無義了?

桓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群所謂“名士”,他的阿弟素來都是名教守禮之人,隻是與那群人往來後,言行愈發放誕不羁,完全不似世家子弟。

不行!長兄如父!他需得好好管教,不能讓自己端方賢良的阿弟走錯了路!

“桓權!我看你是昏了頭!”

桓權看着憤怒的桓玑,心中也升起一股怒火,一甩袖,不欲與桓玑争辯,冷笑一聲,譏諷道:

“腐儒!”

随即轉身就走。

桓玑看着桓權的背影,微微發怔,“腐儒?”。

這孩子什麼時候氣性這麼大了?

夜間,桓權為叔父燒了紙,陪着侄兒哭過一回,仰起頭看向天空中的繁星。

桓玑在廊下看見桓權,提着酒屏退侍從向桓權走去,桓權發現來人,從欄杆上一躍而下,向桓玑拱手,道:

“兄長。”

說完就打算離開。

桓玑忙喚住桓權,道:

“你先别走,我們兄弟二人坐下來聊聊吧。”

桓權頓住腳步,拱了拱手,立在桓玑對面,低垂着眉眼,不發一言,桓玑繞到桓權背後,倚着欄杆席地坐了下來,笑道:

“還在生氣?”

“不敢。”桓權的聲音悶悶的。

“不敢?而非沒有,權兒,你這性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倔。”桓玑擡眼見桓權還立在那裡,低笑一聲,道:

“還愣着做什麼,過來坐。”

桓權坐在桓玑身側,沒說話。

桓玑拔出酒塞子,仰頭飲了一大口酒,酒順着嘴角溢出,流進脖子裡,然後将酒遞給桓權,桓權愣了一下,接過喝了一小口。

“記得你小時候聰明極了,才剛那麼高一點,才學會說話不久,父親問你志向,你答:封狼居胥,名垂青史。

那時候父親高興地舉起你說,我桓氏子當有此志!

桓權,父親一直是以你為傲的。”

桓權猛灌了一口酒,悶悶道:

“父親……我記不太清了。”

“父親離世前,将你托付給我,我答應過父親,要好好待你。如今看見你這樣,我很痛心。”

“呵!”桓權突然冷笑一聲,反倒讓桓玑接下來的話說不出口,看着桓權,道:“父親離世時,你年紀還小……”

“兄長何必拿父親壓我,兄長到底在顧忌什麼?兄長比我清楚。

名與實,兄長不能什麼都要。”

桓權站起身來,不去理會桓玑的反應,将酒放在桓玑身側,轉身順着遊廊轉去,口中唱道:

“鳳兮!鳳兮,自何來?”

桓玑聽着桓權清雅中略帶蕭瑟的歌聲,心中一下子空落落的,轉身向桓權的背影看去,瘦削的身形仿佛一枝傲竹,臨風不彎,霜雪不折。

他知道桓權素來是主意大的,早已不受自己管控。

隻是桓權剛剛的話語到底在他心中留下了烙印。

名與實?

桓玑不得不承認,桓權比他更能看清時局,他隻是有些不忍罷了。

他桓氏一族剛剛至親,便要向敵人卑躬屈膝嗎?

他桓玑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可若是不這樣,又該如何?

桓氏一族素來重孝,尊長去世,他們小輩本該服喪守孝,報仇雪恨才是。

他不能這樣做!桓玑在心底這樣說。

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能與宣城江氏結盟,他不能背上“不肖子孫”的罵名,桓權也不可以。

名與實,他桓玑要名!

清名流芳,身為桓氏今日的家主,他絕不能冒險行險棋。

一時衰落無妨,他桓氏一族終有複起之時,但若是人心散了,便難了。

桓玑拿起酒猛灌了一口,酒不算烈,甚至還有些許甘甜,隻是桓玑還是嗆得直咳嗽,眼淚伴随着咳嗽聲湧出。

以後,他就是整個桓氏一族的掌權人了!

父親!叔父!我可以撐起整個桓氏一族嗎?

桓權在燭火下看着信件,心中猶疑不定,如今朝中形勢危急,她原想借勢而起,此後入仕多有裨益。

可兄長态度堅決,她需得想個主意才行。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敲門,桓權道了一聲“請進”,進屋來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一身重孝,面容清朗堅毅。

“沖兒?你怎麼來了?”

桓權有些驚訝,桓沖是他叔父桓修的長孫,因跟随桓玑在荊州求學,才幸免于難。

“小叔父。”

桓沖的眼睛還是紅紅的,一下子失去兩位至親,可想而知對于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打擊會有多大,桓權不由心中微微泛酸,招手讓桓沖坐在自己身側,摟着桓沖,輕拍後背,柔聲安慰道:

“可憐的孩子,你以後有什麼事就給小叔父說,叔父會好生照料你的。”

“叔父,我想報仇!”

桓權輕拍的手一頓,推開桓沖,摟着他的肩,有些震驚看着眼前這個不大的少年郎。

桓沖目光淬着仇恨盯着桓權,面容上有着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成熟,嘴唇緊閉,似乎在吞咽着入骨的恨意。

桓權因少年的仇恨,心中也被震撼到了,她似乎小瞧了桓沖。

“你年紀還太小,等長大了……”

“小叔父,您和二伯父的談話我都聽到了,我不懂您們商量的那些大事,我隻不想祖父和父親枉死,殺父之仇,若是不報,我桓沖誓不為人!”

桓沖一字一字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帶着滿腔恨意注視着桓權。

至親之人的枉死,讓這個十餘歲的少年一瞬間成長起來。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傷心,報仇!成了支撐他活下去的理念。

桓權歎了一口氣,摸了摸桓沖的頭,心中卻緩緩生出一個主意來,注視着眼前跳動的燭火,道:

“叔父知道沖兒報仇心切,叔父能夠理解沖兒,叔父答應沖兒,有朝一日,一定會讓沖兒血刃仇敵的。”

桓沖仰起頭,眼中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真的嗎?”

“叔父不騙你,隻是叔父需要沖兒先幫叔父做件事,沖兒願意嗎?”

“嗯嗯。”

“叔父想把沖兒祖父和爹爹的屍首都要回來好生安葬,沖兒以為如何?”

桓沖一愣,随即頻頻點頭,道:“好,謝謝小叔父。”

桓權寵溺地揉着桓沖的頭發,道:“隻是這樣暫時就報不了仇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沖兒定要苦練武藝,親手報仇。沖兒不怕等,祖父和爹的屍首是一定要歸于祖墳的。”

“沖兒有這樣的見識,叔父真的很高興。”

桓權在桓沖耳邊低語了一番,桓沖點點頭,隻是還有些遲疑,道:

“小叔父,這樣真的可以嗎?”

“可以的,一切都有你小叔父在。”

桓沖這才颔首答應下來,起身對桓權恭敬行禮後退出房間。

桓權看着桓沖的背影,長歎一聲,她是真心疼這孩子,可亂世之中,最重要的便是自保,其次才是所謂的愛恨情仇。

想到叔父父子被殺,屍首尚在宣城,桓權心中就一陣煩躁。

視死如視生,唯有如此,兄長才會同意她去宣城。

晨曦未明,桓權正在後院練劍,便見桓玑氣沖沖而來,身後跟着的正是桓沖。

桓權收劍,從仆役手中拿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将劍收入劍鞘,跳過連廊,來到桓玑必經之路上,笑吟吟迎上前,道:

“見過兄長,兄長一大早是來找我的嗎?”

“你少嬉皮笑臉的,我且問你,讨要屍首一事是你提出的?”

“正是。”

“你瘋了?宣城是什麼地方?難道江瑎是好惹的?”

桓權一揮手屏退府中仆役,身邊隻有他們三人,方才道:

“兄長難道忍心見叔父屍首在外?死後也不得安穩。”

“那也不該你去,我自會遣人去讨要屍首,别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麼心思。”

桓玑甩開桓權的手,冷哼一聲警告着桓權,他可太清楚桓權的性子了,要是不嚴厲警告,誰知道這小子會鬧出什麼事。

桓權轉身将桓沖拉到自己身前,用手掌指着桓沖,笑道:

“兄長何不問問沖兒的意思?”

“沖兒才多大!桓權,你自己瘋也就夠了,将沖兒牽扯進來做什麼?”

桓玑氣急,低聲吼道,本來這幾日操持喪事,維護桓氏一族内部穩定,桓玑就煩心得很,桓權不給他幫忙就算了,反倒是惹事。

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桓權也不惱,隻是攀着桓沖的肩膀,目光灼灼直視着桓玑,道:

“兄長可曾聽聞,謀士以身入局,可勝天半子。”

桓玑一怔,認真注視着桓權的眼睛,漆黑的眸子中浮動着點點波光。

“看來我是攔不住你了。”

“兄長,我們與逆賊早已是勢不兩立了,若不趁機攫取新的機遇,隻怕日後朝堂之上再無我桓氏的位置。”

桓玑微微愣神,他自然明白桓權話語中的含義,隻是桓權的計謀太過冒險,他答應過父親,要護好桓權。

“我已經将荊州人馬盡數交予梁将軍,你這又是何苦?”

“桓氏一族未來不能隻有兄長。”

桓玑長歎一聲,颔首答應下來,若他僅僅是桓權的兄長,他絕不會放桓權離開,可他是桓氏一族家主,他不得不為家族考慮。

家族延續,朝堂立足,沒有選擇。

“沖兒,你怕嗎?”

在臨近宣城時,桓權側眼看向桓沖,替他整理衣襟,問道。

“不怕,讨要父親和祖父屍首是為人子應該做的。”

“好孩子,一會兒你跟着小叔父就好,一切有小叔父在。”

桓權拍拍桓沖的肩,看着不遠處的城郭,強壓着内心深處的恐懼和不安,深呼吸,讓自己盡快鎮定下來。

隻帶着桓沖和兩三個随從,孤身出使宣城,桓權不可能不害怕,畢竟不久前宣城太守江瑎才殺了她江氏掌權人。

透過迷蒙的日光看向宣城城郭 ,整個城池都籠罩在漫漫黃塵之中,城門口吊着幾樣東西,遠遠瞧着,像是幾個布袋子,走近了瞧,才發現是幾具屍首。

“祖父!父親!”

桓沖滾下馬來,朝着屍首痛哭磕頭,聲音凄厲,撕破長空。

桓權翻身下馬,牽着馬來到桓沖身側,撩袍跪下,對着屍首長拜作揖,道:

“叔父,從兄,桓權今日攜沖兒來接你們回家。”

三叩首後扶起一旁痛哭的桓沖,道:

“走吧,我們去見見宣城郡守。”

桓沖看着城牆上飄搖的幾具屍首,心中湧出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她的确不喜歡叔父父子,可看到他們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到底還是有些難受的。

亂世之中,命如浮萍。

王侯将相尚且如此,庶民百姓又待如何?

“來者何人?”

兩人的舉動早引起城上守軍的注意,見兩人逼近城門,城上之人忍不住開口詢問。

國家混亂,諸侯征伐,各個郡縣各自為勢,城門早閉,進出都需查看書房憑引,桓修父子二人正是因身份暴露而被殺。

“颍川桓權攜侄桓沖求見宣城太守。”

桓權站在城下高呼。

不一會兒,城門打開,一隊兵士随即出城将幾人包圍,桓權就在兵士的簇擁下前往宣城郡府,路上不少百姓見狀,議論紛紛。

至郡府,府中門吏伸手攔住桓權身後仆役,道:

“府君有令,隻許兩位公子進去。”

随即兩人就被一推搡,還不待兩人反應,大門随即緊閉,桓權聽着大門關閉的聲音,看着身側驚慌的桓沖安慰道:

“放心,一切有小叔父,走吧。”

剛剛邁進府中庭院,隻見一對兵士持戟列成兩列,擋住了前方道路,而前方廳堂内正舉辦宴席,隻見數十個錦衣之人正在飲酒作樂,瞧着桓權叔侄二人。

桓權看着前方武庫森森,戟戈相交,在陽光下泛着寒光,伴随着她前進的腳步分毫不移,心中明白,這是宣城郡守給她的下馬威。

桓權擡眼看向廳上主位上的人,朗聲道:“這便是宣城府君的待客之道嗎?”

聲音不卑不亢,完全沒有被眼前橫亘的兵器給吓到。

“桓公子,若你現在回去,本官或許還可留你們叔侄一命。”

桓權冷笑一聲,道:“若不回了?”

“那就請兩位公子越戟而過!”

桓權将桓沖護在身後,一步步向鋒利的戟戈走去,眼看着那戟刺破衣服,離脖頸不過數寸。

眼前的戟戈猛然收回,桓權就這樣一下又一下越過重重戟戈,站在了江瑎面前。

江瑎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身量不算高大,面容卻極為清俊,竟比女郎還有秀麗三分,身着孝衣,難掩周身隽雅氣質,目光朗朗,似銀河辰星,瞧着至多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

小小年紀卻能臨刀劍而不懼,面仇敵而不怒,氣質卓絕,江瑎幾乎是一瞬間就對眼前的少年郎有了好感。

“你難道不怕死嗎?”

“小生聽聞有德之君不斬孝悌之人,今權與侄求見府君,但為府君能歸還親長屍首,府君乃至德之人,必不會為難我叔侄二人。”

桓權此言說得進退得宜,既給了江瑎面子,明面上給他戴高帽,又在話語中保全了自己叔侄二人的性命。

若是這話過後,江瑎對桓權叔侄二人動手,天下人必然罵聲一片。

魏晉時代,東漢遺風還未完全消散,雖然暗地裡的龌龊事不少,可明面上大家都還是好面子的。

或許是越缺什麼,越喜歡強調什麼,魏晉時代,朝廷禮法往往極為重視名教,什麼都愛強調一下聲名,哪怕那東西本就虛無缥缈。

“哈哈哈!”

江瑎明知桓權是在譏諷自己剛剛恐吓的行為,卻還是十分高興,瞧着桓權伶牙俐齒的模樣,心中是越看越喜歡。

弱者的反抗在強者眼中都帶着幾分可愛的味道。

“帶回屍首,可沒這麼容易。”

江瑎笑夠了,眯着眼睛帶着威脅對桓權道。

“府君想要什麼?”

桓權波瀾不驚問道。

“本官看你腰間帶劍,正好我府中有一劍客,你若能勝他,本官就允你帶回屍首。”

“好。”

桓權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身邊的桓沖有些擔心,上前拉住桓權的手,桓權無聲對桓沖搖搖頭。

她早就知道宣城一行不會太過順暢,若是不費一番功夫,怕是事情難成。

“隻是除讨要屍首一事,小生還有一事還請府君不妨一聽。”

“什麼?”

“不知府君以為今天下當主何人?”

桓權這話問得太過于大膽,以至于在場衆人一時噤聲,都隻怔怔看着桓權,江瑎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心中也是一陣驚駭,一時猜不透他的目的,隻得小心應對,面色陰沉,道:

“桓公子這是何意?”

“桓某以為今京都雖逆賊猖獗,然義軍四起,皆欲讨伐逆賊,以正朝廷綱紀,以護天子正統,不知府君認為桓某所言是否?”

江瑎已經變了臉色,看着桓權的目光也不再是單純的欣賞,反而多了幾分警惕和猜疑。

眼前之人可不是什麼任人宰割的小兔子,他可是一隻随時可以偷襲的小狐狸。

“你不是來讨要屍首的。”

江瑎幾乎可以肯定桓權的目的并不單純,但他仍覺意外,眼前兩個尚未及冠的少年郎,竟有這份膽量深入敵營,說這樣威脅的話語。

就算是成年人,也少有人敢如此坦然出使敵營,這兩個少年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些。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是要讨伐本官嗎?”

江瑎的反問已經露出森森殺意了,殺掉讨要屍首的孝子的确會惹來罵名,但殺掉刺探消息的間人可不會。

就在江瑎此話一出,那些已經收起的戟戈再次橫亘,攔住了桓權離開的去路,隻待江瑎一聲令下,這些兵士就會沖上去将桓權二人砍成肉泥。

“桓某已然說過,宣城府君是至德之人,有德之人又怎會是逆賊呢?”

桓權輕笑一聲,視眼前刀劍利器猶如無物,眼神肅然,完全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江瑎聞言也輕笑一聲,他見過不少年少卓越者,卻第一次見到這樣面不改色說謊的人,心中嗤笑,道:

“不愧是颍川桓氏的公子,今日本官也算長見識了。”

果然是不要臉啊!要不然怎麼人家就能當大官,成為首屈一指的世家,果然是家學淵源。

“府君過譽了。”

桓權自然聽出江瑎的陰陽,别說他,就連桓沖也聽出來了,心中頗為不忿,眼中毫不掩飾對于江瑎恨意,都被桓權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府君想必也聽聞前線戰事膠着,想來近來也是輾轉難眠吧?”

桓權不在乎世人如何評說,他隻按着自己的節奏來,一步步将江瑎引到自己為他設的話語圈套中來。

寵辱不驚,安然自守。

若非如此,她焉能在這亂世之中成就一番事業。

“看來桓公子猜錯了,本官近來睡眠好得很。”

江瑎心中大駭,沒想到眼前少年竟能洞若觀火,可他并不願輕易承認,在一個十多歲的小孩面前露了怯。

“府君能得一夕安寝,乃是幸事,隻是不知數月後,府君是否還能好眠?”

桓權的目光直視江瑎,一雙漆黑的眸子仿佛能直視人心,江瑎第一次在一個少年身上看到了威脅,冷汗不由沁出,連呼吸都漸漸急促起來。

“來人!将這兩人推出去斬了!”

江瑎已經意識到再深談下去,他一定會被眼前少年影響心神,幾乎不帶一絲猶豫,就喚刀斧手要就地斬殺兩人。

聞言桓沖已經将手放在劍柄上,時刻準備出手,桓權卻不待刀斧手靠近,哈哈大笑起來,道:

“看來我這治失眠的藥方,注定是無法得見天日了。”

“慢着!”

就在桓權馬上就要被推出去時,江瑎終于開口叫停,揮手讓刀斧手和院中的兵士都退下,桓沖默默将劍收回劍鞘,眼神狠辣看向江瑎。

“你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

江瑎看向桓權,目光中滿是探究,對于眼前少年郎,他已無法等閑視之,這人太聰明,城府頗深。

“前線戰事府君應該比桓某更清楚才是,若府君能及時棄暗投明,桓某相信梁大将軍一定會十分高興的。”

桓權笑着從懷中掏出一封盟書遞上,江瑎讓書令将桓權手中書信拿上來,打開信封一看,臉上明顯有多觸動。

“當真?”

“桓某為府君計,想來府君定會需要這東西的。”

“大膽!無知小兒!竟敢在大将軍面前胡言亂語!來人!将這兩個搗亂的賊子推出去斬了!”

這時一旁坐着的山羊胡中年男人不待江瑎回答,當即就起身要斬殺桓權二人。

“诶!不忙,周主簿,且聽聽他怎麼說,再行處置不遲。”

江瑎很明顯已經開始搖擺了,他并不想殺死桓權二人。

“府君,為将者最忌三心二意,别忘了,不久前您可是才處死了朝廷的太仆桓修?這兩個小子妖言惑主,分明就是要置府君于死地,還請府君三思。”

周主簿言辭懇切,拱手作揖,江瑎一時搖擺不定。

殺死桓修父子一事,他的确再無退路。

可若真能助梁冀一馬,他日叛亂平定,他也可以分一杯羹。

“府君,想來您也不想遺臭萬年吧?還是說您真的認為蘇鈞區區數萬人馬,真能抵擋住天下義軍?

蘇鈞不過是一寒門小吏出身,僥幸于亂世之中建立功勳,如今朝廷稍有不順他意,他便舉兵造反,這樣人就算得到天下,又能坐穩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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