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魁客套地應,将杯中酒飲盡。
姜沐還沒回到座位,高銘就笑道:“小姜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表達感謝不假、請他關照更真。你隻管麻煩吧,我看宋魁是心甘情願被你麻煩呢。”
高銘這一起頭,其他人也饒有興味地拿宋魁與姜沐調笑起來。這大概是酒桌上除過葷段子之外的又一惡俗趣味,随興挑一對男女亂點一通鴛鴦譜,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男有家女有室,這樣的玩笑卻成了應酬餐桌上調劑氣氛的必備科目。
高銘開口,汪大川不能不附和,兩個領導唱雙簧似的你一言我一語,秦遠誠這秘書長當仁不讓跟作捧哏,羅蓉是底下笑作一團的觀衆,隻有呂少軒礙于與宋魁日後的相處,不方便參與,又不得不捧場地虛笑着。
宋魁也笑着,但這笑卻是無奈的,是迫不得已的。他摸了摸無名指上的婚戒,感覺到一種莫大的諷刺。西方這套所謂通過戒指來表明已婚身份,避免在社交場合引起不必要的誤解的做法,如今來看更像是僞君子将自己置于道德高點的護身符。
實際上戴着婚戒卻在私下裡亂來、情人無數的男女不在少數。在中國的社交場上,更沒有人在意什麼勞什子婚戒,宋魁一度被不少領導半開玩笑地勸過,當然也包括高銘,“家裡的黃臉婆能有外面的年輕姑娘好?那玩意兒箍在手上也就罷了,可别真被箍住了思想。”
這種硬拉郎配的笑話,或許也就和葷段子一樣,大家會心一笑,笑過便罷,無傷大雅。調侃罷了,無需作真,宋魁活了四十多年,早已見慣不怪,自然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地聽聽而已。
但姜沐卻好似作了真,她窘得臉頰绯紅,拼命解釋。可這種事情是最不興解釋的,你一笑了之,對方自然無趣,你越使勁描摹,對方便越覺得自己說中了、猜着了,這裡邊肯定有幾分故事,當然更加不會放過了。
姜沐越解釋越亂,越解釋越沒了章法。看她這幅樣子,衆人便更笑得起勁兒。她連忙起身來向領導們挨着敬酒,請求大家口下留情,高擡貴手,殊不知這就鑽進了圈套。用酒去堵領導們的嘴,那是永遠不可能堵得住的。高銘和汪大川不止有一個肚子,還有秦遠誠這秘書長的半個肚子。姜沐怎麼可能喝得過?一杯接着一杯,她很快招架不住,求助地望向宋魁,眼波流轉,柔弱地能汪出一泉水來。
羅蓉适時看向宋魁,道:“宋副市長,我們姜助為您沖鋒陷陣呢,您不得英雄救美,幫上一把?”
宋魁心裡是不情願的,但被羅蓉架在這裡,隻好替姜沐代了一杯。
有了第一杯,自然就跟着有第二杯,第三杯。這一輪又一輪酒下去,宋魁便有些多了,頭有些暈,看人的目光也有幾分恍惚,尤其看姜沐的目光,更是飄飄渺渺,虛幻得不成。
忽而覺得她與江鹭的模樣重疊了,萬般風情集于一雙清亮的眸子裡。忽又覺得她仿佛江鹭的另一個虛影,遠山青黛一般浩渺無邊。
她們的确有諸多相似之處,相似的靈動清透的眸子,裡面盈滿了水一樣柔情的笑意,相似的青春活力,相似的似嗔還羞和桃腮微暈。但宋魁知道,讓他心湖微瀾的并不是姜沐,而是她身上時隐時現的年輕時江鹭的影子。
這道影子隻與她短暫地重疊,飄忽不定、轉瞬即逝,他追逐的感覺也與姜沐本人如何毫無關聯,他隻是耽湎在酒精帶來的這種幻影,像遙望着舊日的一場海市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