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進行到中途,幾輪杯盞相碰以後,袁洋端着紅酒杯過來了,跟江鹭身旁的一位女同學換了座,非要給她敬酒。
江鹭酒量很差,開頭不自量力地喝了兩杯,頭有些發暈,自然推脫不勝酒力。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不想跟他發生交談。
袁洋卻豪爽道:“沒事,我幹了,你随意!”說完就仰頭将半杯紅酒灌了下去,在江鹭旁邊坐下來。
江鹭隻好抿了一小口,就聽袁洋開了腔,說起當年念書的時候對她如何如何仰慕,如何如何欣賞,畢業後他們這些人為了掙錢抛棄理想是多麼迂腐,隻有她為人師表又是多麼高潔雲雲。
還是這些矯揉造作、虛頭巴腦的奉承話,江鹭這些年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心下禁不住地想,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一旦脫離了真情實意,隻由利益牽動,贊美便可以與被贊美的對象毫無關聯。
滔滔不絕了十幾分鐘,江鹭聽得實在不耐煩,正準備找機會打斷他,他話鋒一轉,忽然問:“诶對了,女兒是上初中吧?”
江鹭應,“初二了。”
他又問:“在哪個學校?”
“實驗中學。”
實驗?這可是個不那麼拔尖的學校,全市都沒排進前三,袁洋納悶:“咋不想辦法給孩子弄到科大二中、青湖中學或者你們一中去?”
江鹭淡然道:“我跟她爸看得開,她考到實驗,自己也想去,就随她了。雖然排名不高,但她學習成績本來也就一直中遊,硬把她往頂尖的學校塞,進去了也不适應。”
“哎,不能那麼說。初中階段還是很重要的,正是打基礎的時候,還是應該讓孩子去個好學校。真的,你當老師的肯定有體悟,對别的孩子盡心盡責,也不能不抓自家孩子不是?”袁洋道,“你要是覺得你們本校不方便運作,我跟科大二中的校長是鐵哥們,要想往科大二中轉,那就是他一句話的事。或者,孩子要是需要補課、找家教,我這兒認識挺多不錯的老師,反正要幫忙,你就吭氣。”
這種明顯是帶着等價交換的好意讓江鹭頗為抵觸,但出于禮貌,還是笑着對袁洋表達了謝意。
袁洋又道:“之前跟耗子吃飯,聽他說你家閨女特懂事,又多才多藝,英語演講市裡都拿過獎?我媳婦總盼着讓兩家孩子見個面,認識一下,這麼優秀的姐姐給這弟弟當個榜樣。可你們兩口子老是忙,問你幾次都約不上。這回好容易見着你了,我得腆着臉求你賞個光,什麼時候帶老公和閨女出來,一起吃個便飯?”
江鹭于心不願,但不好直接拒絕,隻道:“老宋這兩天去外地調研了,沒在家,等他回來我問問。再有,這段時間恐怕不方便,孩子這學期摸底考試,影響分班呢,還得重視。”
袁洋忙道:“理解。哎呀,你看我,話沒說清楚。這吃飯聚餐肯定得安排到女兒考試之後嘛,再怎麼也不能影響孩子學習。”
江鹭微笑一下,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八點來鐘,飯局過半的時候,宋魁發來一條信息。
「聚會怎麼樣,結束了嗎?」
江鹭看到了,但不想回複。
九點多,他又連發兩條:
「還沒結束呢?」
「喝酒了嗎?晚上怎麼回去?」
江鹭還生他氣,依舊扔着沒理。
飯局散場後,袁洋和蔡灏然殷勤地忙前忙後,張羅着将同學們送出門,送上家屬、司機的車。江鹭知道今天要喝酒,所以下午是打車過來的。但這裡的位置偏僻,這會兒十點多了,不好叫出租,打車軟件也一直匹配中,無人接單。
袁洋送走一波人,見她還捧着手機幹等,便關切問:“江老師,老公不來接?”
“他去調研了,沒在。”
“哦,對!瞧我這記性。”袁洋一合計,“這樣,你也别約車了,你坐我車走,我讓司機給你送回去。”
江鹭連連推辭:“不麻煩你了,再等會兒就能叫上了。”
“麻煩什麼,别跟我客氣。”
“真的不用……”
“沒事,我讓司機開去了,你等會兒啊。”
江鹭實在很不想欠袁洋人情,但遇上這樣盛情難卻的,一時半會還真找不到什麼有說服力的理由拒絕。
這片刻,手機響起來,是宋魁打來的。可她卻不太想接,跟他鬧着氣,心裡的疙瘩還沒解開,接起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猶豫這陣,蔡灏然的車停到她面前,從副駕駛搖下車窗。
“江老師,怎麼走?要不搭我車?”
袁洋搶先答:“我給她安排車了。”
蔡灏然這人,從小衣食富足,沒什麼心計,也從來不操心家裡的這攤生意。跟他交往,比精于算計的袁洋要輕松得多。在這兩人之間,江鹭自來是更傾向選擇後者的,“你别操心我了,這剛好,我搭耗子車回就行。”
自己的貴客被截胡了,袁洋有點不爽,看向副駕駛的蔡灏然,“你還帶着司機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