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太久的身體讓姜暮歲感覺肉都死了，本想動一動發僵的胳膊腿，到底是高估了自己，連轉個頭都費勁。“唉……過來幫我一下。”

丘小林立刻會意，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腳腕上，低聲說道：“我都知道了。”

姜暮歲扯出一絲苦笑，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試圖緩解一時間過于凝重的氣息，“卦沒起好，着了吳有亮的道了。”

丘小林擡起頭，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衣角，嘴唇緊抿，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姜暮歲一時也有些拿不準，隻能試探性的主動提起當年的事，“當年我去找你，确實隻看到了李中行。”

丘小林身體微微一顫，像是被姜暮歲的話觸動了某根敏感的神經。猶豫了好一會兒，仿佛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躲避什麼不願面對的記憶。好半天才緩緩開了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當時看到父親他們被殺……害怕得躲了起來……可是……還是被周方海和吳有亮發現了……他們追我到一處山崖邊……”丘小林眼神突然兇狠起來，“還好，老天有眼，不讓我死。”

“他們追你？”姜暮歲快速的捕捉到一絲不對勁，追問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丘小林的拳頭越攥越緊，帶着濃濃的恨意，“我看到……他們将面具戴在了屍體上……”

姜暮歲心頭一震，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湧上心頭。一直以來她都以為他爹和其他叔叔伯伯的死是因為那面具，是她将他們推向死亡，原來一切都是那些人的預謀。混沌的大腦飛速運轉，無數念頭紛至沓來，震驚、憤怒、甚至還有一絲輕松……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将她吞噬。姜暮歲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波瀾，“小林，你……”

“暮歲姐，你是想問我背後之人吧？”丘小林忽然平靜的看向她。

這一刻，姜暮歲才感覺丘小林已不再是跟在她後屁股的那個小屁孩了，他長大了。“前幾天，我回了趟村子。”

“村子……還是原來那樣吧。”丘小林眼中閃過一絲酸楚，“隻不過是……少了些人。”他頓了頓，語氣堅定地說道，“我不會放棄報仇的，明日必殺吳有亮。”

姜暮歲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他那纏着紗布的手上，“你有沒有想過李嬸兒，她那天……一直等你回家吃飯。”

丘小林又一次握緊了拳頭，垂下的眼簾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情緒。

“小林，我知道你想報仇，可是……”

丘小林激動道：“可是什麼？難道暮歲姐覺得我應該放下仇恨嗎？那我爹呢？那些叔叔伯伯呢？他們就白死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姜暮歲連忙解釋，“我隻是擔心你，吳有亮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以你現在的狀态……”

“我現在什麼狀态？我很好！”丘小林怒吼道，“我一定要殺了他，為我爹他們報仇！”

姜暮歲皺着眉，也跟着怒了起來，“吳有亮，我明日會去殺。”

丘小林愣了一下，“可是，你……”

“既然我能把你救出來，人我就一定能殺。”姜暮歲放軟了語氣，“所以，能告訴我了嗎？”

“救我的是……陽玄上人。”

“我救他們，不過是想日後為我們所用，一群棋子而已，你為何又救？”孟恒眯起眼，想從行衍臉上看出些什麼端倪來，“你知不知道那碧落閣裡藏着的都是不知來曆的“小怪物”，如若被盯上，我們籌謀多年的複仇大計，豈不是要付諸東流？”

“孟伯伯，我知道了。”行衍輕聲應道。

孟恒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麼，卻又生生咽了回去。他深深看了行衍一眼，隻覺得心中憋悶，每次與這孩子說話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毫無着力之處。最後，也隻能又一次車轱辘話翻來覆去，"這世上之人沒有誰可以信任，你别忘了你父親就是最好的例子。"說罷，轉身拂袖而去。

屋内重歸寂靜，行衍給自己倒了杯茶，溫熱的茶水入口，卻絲毫未能驅散心底的寒意。世上之人好像總想要一個結果，可這結果往往會偏頗。要做浪迹江湖俠客的那個人困在了互相猜忌的朝堂，想做恣意快活說書人的那個人卻成了說書人口中的人，而那個一心想救濟萬民的藥仙……

突然，窗外一道黑影閃過，悄無聲息地立于窗前，低聲道：“将軍，人送到了。”